周培扬掏出烟,他是很少吸烟的,初次做生意赔个精光后,吃早餐的钱都没了,他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从不跟老婆木子棉张口,只好从戒烟开始,这一戒就戒了十六年。不过,烟是他身上必备品。烟、打火机、手机,这三样东西缺了任何一样,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的烟主要是用于给领导们敬的。
别看他现在生意做得很大,拿总会计谢婉秋的话说,他是铜水名副其实的亿万富翁,而且连他自己也相信,在铜水,像他这样的亿万富翁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但他毕竟是个民营老板,汪世伦就说得更刻薄:“甭看你财大气粗,说穿了,不过是个包工头而已!”
“包工头你懂吗?”汪世伦挖苦完,还要加上这么一句。
懂,他什么都懂。但他故意装不懂。人活着,很多事是不能真懂的,真懂,你就没了活路,会失掉人缘,失掉机会,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失掉命。就在半年前,跟他关系很要好的一位民营老板没了,被人害的。大家都知道害他的人是谁,但大家都说不知道,公安方面查了半年,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其实线索就在公安手里,但公安必须说找不到。因为那位老板掌握了不该掌握的东西,开罪了不该开罪的人。这事再次告诫周培扬,你越是活得风光,你就越是什么也不能懂。你的眼睛越是敏锐,你就越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不叫大智若愚,不配,这叫装聋作哑。
周培扬点上烟,却不吸,目光焦灼地在山道上搜寻。天眼看要黑了,太阳落了天就黑,这是紫荆山一大特景,不像别处,从日落到天黑,还有个过渡,紫荆山没有。很多人对此感兴趣,也纷纷做着研究,但没有谁能解释得清楚。
难道他们不来了,不会吧?
周培扬迈着焦躁的步子,在山顶转来转去,回到山庄时,司机老范已睡着了。司机老范的瞌睡就跟小偷的妙手一样,一有机会就来。这是一个职业司机练就的职业功夫,周培扬心里清楚,老范的瞌睡跟他的工作有关,或者说是他的日理万机造就了老范的这等功夫。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周培扬的肚皮开始叫唤。山庄的老苟跑来问过两回了,周培扬还是坚决地摇摇头。
大约七点半钟,门外突然传来声响。周培扬奔出去,见是一农用三码子,突突地叫嚣了几声,灯一灭,熄了火。周培扬失望地要往回走,身后猛地传来汪世伦汪校长的声音。
转身再望,就见汪世伦提个旅行包,从三码子上跳下来,边跳边叫嚷:“颠死我了,这破路,这破车。”
周培扬吃惊地盯住汪世伦,夜幕下,汪世伦看上去很正常,并没什么突发性事件的反常。他疑惑地走过去,指着熄了火的三码子问:“你是坐它上的山?”
“不坐它还坐啥?就这还是花两百元雇的呢。”汪世伦一边怨气十足地说一边从皮夹里掏钱给司机。司机土头土脸,典型的山里人模样,他拿着钱,特意跑灯光下,仔细端详半天。这动作把汪世伦惹火了,嚷道:“看什么看,不要拿来!”司机嘀咕道:“不会是假的吧?”汪世伦一听就炸了:“假的,你当我什么人?我堂堂一个校长,岂能拿假钱?!”司机疑惑地盯着他,半天后不相信地嘟囔:“校长,小学的吧?”说完,占了便宜似的窃窃一笑,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