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仅见的灵魂(3)

青苍 作者:耿立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心通向至善,有的却连着欺诈和欲望,有的给武训以施舍与恩典,有的却给武训苦难与不幸。谁知,一年后,武训辛苦积存的一点钱,都被他的姐夫骗去了。那时他感到的是冷酷,甚至有点绝望。武训连续几日不吃不喝,粒米未进。真的,有种人性的伤害可能到达骨髓甚至灵魂,使人对人性绝望。但是在绝望的时候,超越才有了否定的意义,你留给世界的是你没有被黑暗吞噬,没有消失在人性的黑暗里。几天后,武训走出了绝望,我们听他又唱了:“只见好人盖高楼,没有恶霸行到头。”

白天武训走街串巷,到集市上去,他敲着自己的铜勺子,口里说着办义学。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就像是在街面上打把势卖艺和卖狗皮膏药的,或者像剃头的磨剪子抢菜刀的人,总有一些孩子跟在身后,说“疯子”,一些大人说武训害了病——义学症,武训就唱:“义学症,没火性,见了人,把礼敬,赏了钱,活了命,修个义学万年不能动。”

《圣经》上说,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武训是要饭,为了未来的希望,但有时就有吝啬的人,不给武训分文,甚至打骂之,武训不恼不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唱“不给俺,俺不怨,自有善人管俺饭”,“大爷大叔别生气,你几时不生气,俺几时就出去”。

武训一门心思就是攒钱,在要饭时候,武训要来的好的干粮卖掉,那些发霉的窝头、地瓜干留给自己吃:

吃杂物,能当饭,省钱修个义学院。

吃得好,不算好,修个义学才算好。

从早到晚,陪伴武训的是别人不肯干、不屑干的累活,就像推磨、碾米、替人割麦子等。有时替人家大清早打扫茅房,出粪晒干后做肥料。有时帮人挑水浇园,挑粮食,挑笨重东西等,按照路程远近和重量计算报酬。

在集市上,武训还像个江湖杂耍艺人一样到各处的庙会耍把戏,以取赏钱。表演全身倒立“扛大鼎”,以手代脚做“蝎子爬”,翻身跳“打车轱辘”,趴在地上给孩子做马骑,还有锥刺身、刀破头等节目,甚至吃毛虫蛇蝎、吞石头瓦砾等等。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不容易,一切都是为了兴办义学!他还将自己的辫子剪掉,只在额角上留一小辫,装扮成戏里的小丑模样,以获得别人的施舍。翻筋斗,学蝎子爬,边爬边唱“竖一个,给一个,竖十个,给十个,竖得多,给得多,谁说不能兴义学?爬一遭,一个钱,爬十遭,十个钱,修个义学不犯难!”武七为了讨好阔少纨绔,让他们更为大方地掏钱,生吞活蛇,嚼吃砖瓦,甚至,还吃过屎尿!有人问他何以此为,他说“使他们无钱也能读书,使他们读了书不再被人欺”。

在电影《武训传》里有个镜头,武训让一些人打他,“打一下,两个钱,踢一脚,三个钱”。饰演武训的赵丹用纯粹的鲁西话说出,让我觉得,武训一下在身边复活了。

武训四处漂泊,为人做媒红,当邮差,捡收破烂,轧棉花,纺线等。晚上就睡在人家的磨房、灶屋,或者是破庙里。每天深夜他还在如豆的灯光下搓捻线绳,绩麻缠线。他边绩麻边唱道:

拾线头,缠线蛋,一心修个义学院;

缠线蛋,接线头,修个义学不犯愁。

二十九岁的那年,武训用攒下来的一些积蓄买了四十五亩便宜的低洼盐碱地,那时他看到了希望:

只要该我义学发,买地不怕买碱沙;碱也退,沙也刮,三年以后无碱沙。

只要该我义学发,要地不怕要大坑;水也流,土也壅,三年以后平了坑。

三十八岁那年,鲁西北大旱,赤地千里,到处有人饿死,武训就买了四十担红高粱,托绅士替他办理赈济灾民的工作。农民张春和外出十年没有音讯,生死不明,家里婆媳二人的生活全靠媳妇张陈氏做针线活或要饭来维持,武训听说后,就送给她们十亩地,并且唱道:

这人好,这人好,给她十亩还嫌少。

这人孝,这人孝,给她十亩为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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