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感情丰富,所以在和比自己感情投入得少的人交往时,便会陷入不甚满意的不安之中,深受其苦。
我有个熟人的女儿两次自杀未遂,不久之后便来到我的住处拜访我。我们姑且把她称作愁子吧。
在日本,她家可以说是个典型的中产家庭。父亲是大公司里能干的候补董事;母亲是音大毕业的才女,也曾梦想着成为一名歌剧女皇,直到和她父亲相恋以后才放弃了自己的歌剧梦想,嫁做人妇、回归家庭并生下了三个孩子,立志成为一位贤妻良母。
考虑到照顾三个孩子并没有牵涉到她太多精力,母亲便在家里办了个钢琴学习班,还组建了一个合唱俱乐部,把工作也搞得有声有色。
这个母亲把自己未能完成的音乐梦想寄托在了排行老二的愁子身上,希望她将来能够成为一名专业的音乐家。
还没等到愁子5岁,母亲便迫不及待地给她上起了钢琴课。虽说自己亲自给女儿上课容易娇惯孩子,但她从一开始就没让自己显露出长辈的宠溺。
当和愁子一般大的孩子都在尽情玩耍时,愁子却得日复一日地上着难熬的钢琴课。不用说,不管是在小学时期还是步入中学以来,愁子的钢琴水平都是学校公认的第一,参加比赛也拿了好多奖回来,母亲为此很是欣慰。
上了中学以后,愁子对钢琴的厌恶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鼓不起勇气去向母亲摊牌。
因为她知道,母亲对自己音乐梦想的期待越来越大。
像往常一样,她依然每天练八九个小时的钢琴,边弹边掉眼泪。
愁子与孤独的最初邂逅,便从这个时期开始了。
让朋友们艳羡的家庭和家族、盛大的钢琴比赛授奖仪式、在朋友中首屈一指的钢琴技能以及由此而收获的尊敬及荣誉,愁子的身上尽是光环,可此时此刻的她却是如此的孤独,谁都37无法理解她的痛苦,真是令她心烦意乱。
“练琴之类的事情最烦人了。”大哭了两天之后,她开始羡慕起断然放弃钢琴的妹妹顺子。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顺子被大人们宠坏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身上流淌着的可是母亲的血,从出生以来就继承了我的钢琴素养。在这个世界上,天资优秀却没钱学习的孩子满大街都是。然而,家里却是给你准备了3台钢琴,不管你去哪儿求学都会有充裕的经济保证。这么好的家庭条件,你不好好学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每当被母亲如此激励,愁子虽然在心里烦透了练琴,但还是一声不吭,恹恹地向钢琴走去。家里的所有成员,都以为这个孩子是真心地喜欢钢琴,并对此深信不疑。
终于,在日积月累的压力下,愁子在上中学二年级的那个春天患上了神经症。
在浴室想要把自己的手指割下来,也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庆幸的是,这一幕被偶然去浴室看一眼的顺子给撞见了,才没有落下重大伤残。即便如此,想想也是让人后怕。
经历了这件事以后,家里人整天都提心吊胆的,而愁子的孤独感反而愈发浓重了。
与其说愁子的性格渐渐变得阴郁沉闷,倒不如说周围的人都深信她是这样。人们说她难以接近、不适合社交,这对她本人而言又是多大的遗憾。
愁子比别人更加温和可亲,情感更为丰富、更加敏感细腻。一直以来,她就是个温柔和善的人,伤害别人比伤害自己更让她感到痛苦。可即便如此,别人还是给她扣上了一顶性格冷漠、感情凉薄的帽子。
这该是多么孤独,多么难受啊!
因为敏感,所以更容易受伤。正因为感情丰富,所以在和比自己感情投入得少的人交往时,便会陷入不甚满意的不安之中,深受其苦。有时也会沉溺于自己丰富的感情之中,无法自拔。
这种情绪却无人理解,心烦意乱而又寂寞难耐的愁子,就这样被推向了孤独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