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极绝恋》 后记(4)

南极绝恋 作者:吴有音


那一刻我忽然灵台明澈,心情豁然,所见所闻,皆有真意。

风景和风情是不同的,前者用眼看,后者用心看。

我靠着粗糙的鲸鱼骨架,安静下来。

回国后,《南极绝恋》小说出版发行。之后我开始为电影找钱。曾有人问我,你为什么非要去南极拍?不就是一片白的吗?你为什么不去找个最近的雪地拍呢?我告诉他们我相信电影是活物,真的就是真的,即便在摄影棚里拍摄的部分,也需要南极实拍的种子。

有一天我坐在北京的一个廉价小酒店里盯着没窗户的墙壁发呆,等着去见下一个怀疑着我的投资人。我第一部电影《白相》的剪辑指导屠亦然打电话问我找到钱了吗?我说应该马上,马上就找到了。他说我帮你找找吧。我擦擦汗说好的。屠亦然介绍了宸铭影业的田原给我。

北京的冬天,田原第一次见面请我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那天我在外面跑了半天没吃饭,这碗热馄饨非常好吃。后来他介绍我认识了博学的制片人老曹,由此我遇到了《南极绝恋》的两位制片人曹欣和田原,遇到了靠谱的团队。

老曹问我你要多少钱?我说三千万。老曹说三千万不够,我给你一个亿吧。

又过了一年。

2015年10月,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那个清晨透亮明晰,连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都在记忆中纤毫毕现。我和老曹喝完咖啡,起身离去。

我们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老城区的小街道上,陈旧的石板街道反射着阳光。

我和老曹并不知道几天后我们将被十五年气象资料都不曾遇到的无边无际的厚厚的浮冰困在海上,并不知道凌晨五点,船长将敲开我的房门,告诉我燃料不够了,如果六小时内找不到出路,我们就必须返航。

后来在西风带剧烈晃动的船舱里,我和老曹扶着墙沉默相对,老曹说,有音,做电影啊,你得有一颗很大的心脏。

那时南极制片吴春杰正在用卫星电话和国内联系,国内的制片团队已经在准备应急的第二方案。破冰船困在南极海上,四周全是浮冰。我和老曹去到驾驶室,船长盯着前方,每隔半小时就亲自爬上桅杆顶端瞭望冰情。他知道如果返航,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我拿出随身带的一本佛经,放在驾驶室窗台上,开始祈祷。老曹站在我身边,望着前方。就这样,我们站了六个小时,直到云开日出,破冰船在最后一刻找到出路,冲向南极。晕船三天的剧组纷纷登上甲板,望向远处那片壮美大陆。

我劫后余生地转头望着老曹,在老曹左侧驾驶室墙上,放着一尊圣母玛利亚的像。她慈悲地望着我们,我想她知道《南极绝恋》的愿望是在南极的山巅上、北极的极光下许下的。《南极绝恋》的小说是在极昼的风雪、极夜的酷寒下写出的。

破冰船冲破坚冰,向南极冲去。

那一千四百万平方公里的寂静,是寒极,也是风极。它呈现一种与世隔绝的气质。它如同一尊石像,看淡生死,无畏别离,内心强大,四大皆空。

在那里,再虚伪的人都会撕下面具,再富有的人都会扔掉钱包,再执着的人都会放下包袱。红尘万种,俗世千般,在南极都将不复存在,那里能剩下的,只能是最本质的人性。

那场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的争论对我没有意义。

因为我坚定地相信人性本善,而我只写真善美的故事,这是我的傲骨,也是我的气节。

因为丑恶的东西那么多,而我应该像个战士般,以蚍蜉之力,凭书生意气,怀天真之心,借这片纯净的死生之地,写一段大悲大喜的人性大美。

想那南极……

骄阳如梦,西风如歌,四野八荒,尽是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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