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除了她因父亲生病而悲痛，或许还因自己没能护理好父亲而自责之外，另外还有什么更内在的原因吧？谁知道呢？这是人脑中一个封闭的领域，谁都进不去，也没有必要进去，只要我们能够消除病症，使病人恢复健康就行了。”

布洛伊尔很快就回来了，比西格蒙德预料的要早得多。他脸色铁青，左手捏紧拳头，好像要控制浑身的颤抖。西格蒙德大吃一惊。

“约瑟夫，那姑娘不会是死了吧？”

布洛伊尔倒了半杯红葡萄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跌坐到他的高背椅里，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哈瓦那，又示意西格蒙德也点上一支。抽了几口之后，他镇静了一些，就把身子往前一倾，趴在桌上对西格蒙德说：

“我一到她家就发现贝莎疼得直不起腰来。她已经认不出我了。我问她怎么会突然疼起来的，她却说：‘我快要生布洛伊尔医生的孩子了。’”

“什么？”

布洛伊尔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揩去额头的汗珠，他的衣领也让汗水湿透了。西格蒙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的朋友。

约瑟夫又冷不丁说道：“她还是个处女，甚至都还不知道什么东西能使女人怀孕。”

“这是癔症怀胎！她家里人听见了吗？”

“谢天谢地，没听见。我给她催眠，让她呼呼大睡，然后就赶紧走了。早晨醒来后，她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布洛伊尔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万能的上帝啊，西格，怎么会出这种事呢？我对她的内心了如指掌，她头脑中根本没有一丁点儿性的意识，可是……”

玛蒂尔德走进藏书室，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约瑟夫跳起身把她搂在怀里。

“亲爱的，我们明天就去威尼斯，好吗？”

玛蒂尔德脸上顿时泛起两朵红晕。

“约瑟夫，你是说正经的吗？啊，当然是的，我看得出来。火车很早，不过我会做好一切准备的。”

西格蒙德从靠街的门出来，锁上门，把约瑟夫的钥匙塞进标着“看房人”字样的长槽里。脑海里的苦恼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他却发现自己又在反复琢磨贝莎·帕彭海姆的病情。很明显，帕彭海姆小姐离痊愈还差得很远。如果真像布洛伊尔所说，她的病没有一丁点儿性的因素，那么，她在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幻觉症状中，为什么偏偏选中了马上要生她和医生的孩子这种念头呢？她怎么又会认不出布洛伊尔医生呢？是不是因为如果她认出了他，就不可能像对一个陌生人似的对他说：“布洛伊尔医生和我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当她抚摩着自己如同没发酵的面包一样平坦的肚子时，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奇想呢？

走上约瑟夫大帝街快到家时，他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由于早就过了十点，他进门时给了替他开门的看门人10个十字币。穿过公寓的天井时，他自言自语地说：“私人开业的风险显然比约瑟夫说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