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说,他可以躲过伯内斯太太把这封信送到玛莎手里。星期五整整一天,西格蒙德都在为自己这封唐突的信忐忑不安。谁知道玛莎对他的感情是不是也像他对玛莎的感情一样呢?她也许会不给答复,等星期天一到就一走了之,这样他就得提心吊胆地足足等上一个夏天。眼下他又找不出一个借口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到伯内斯家拜访。伯内斯太太要是看出了破绽,一定会从她“傲慢的汉堡高地”上向他发起猛攻,切断他们的往来。
星期六就像是一条时间的长河,他把流逝的每一滴水都强咽下去。他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会儿在屋里,一会儿在街上,一会儿在心头。他的思绪已经不能连贯。下午五点,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从屋子一边的书桌和书架之间到另一边的单人床和衣柜之间来回走着,整个空间只有0.6米长,他得时不时地留神不要磕着膝盖。就在这时,他听见过道里有讲话声,赶紧冲出去一看,竟然是伊格纳茨、敏娜、艾里和安娜他们刚散完步来看他,他们把玛莎也带来了。
下午5点的这顿咖啡是维也纳人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午饭一般都很严肃,是为了补充营养而吃的,晚饭则很简单,食物和谈话内容都是中午剩下来的。喝下午咖啡,才是真正的社交时间。舒心的话语,伴着壶中的咖啡一道倾泻;饮料的芳香,和着朋友的欢笑四处飘散。这是一个无拘无束的场合:每个人都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有一席之地,不管它是多么简陋;每个人都觉得有话可说、有话可听,话题虽不重要,但也决不烦人;每个人都感受到深厚的情谊,大家都发出由衷的欢笑;人人都因为一天中有这么一个谁也没说不去、谁也不愿让人扫兴的时刻而充满信心。
亚历山大讲了他不久前在“人民剧场”看的内斯特洛伊写的一场话剧的剧情。安娜端来了弗洛伊德家近来已不常买的萨赫尔大蛋糕,又给大家分发切成薄片的巧克力糕,上面涂满了草莓酱和一层深色的巧克力糖霜,又硬又亮。一盘小山似的闪闪发光的掼奶油在大家手中传来传去,这是用来涂在蛋糕上面的。萨赫尔大蛋糕在维也纳文明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西格蒙德偷偷地瞟着坐在桌子另一头的玛莎。他意识到自己像个木乃伊似的呆坐在椅子上已经很长时间了,再这样不声不响地坐下去就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了。“我想起了萨赫尔和德默尔两家关于谁是正宗萨赫尔大蛋糕发明者的争论。”他的声音很大,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由于争论愈演愈烈,大家就决定呈请弗朗茨·约瑟夫皇帝裁断。一个星期天,所有的维也纳人都挤到了美泉宫后面的御花园里,皇帝和大臣们在宫里先尝了这一家的蛋糕,又尝了另一家的蛋糕。天快黑时,他们才出现在阳台上。只见皇帝举起双臂,大声宣布:‘经过品尝和比较,御前会议已经做出决定:他们都是正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