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薇年纪长起来,很多人都称呼她一声“林姐”,仔细回想起来,这就是一个开端了,尽管莎莉那丫头一直固执地直呼她的全名。
窗外传来引擎声,是韦伯太太的白色轿车驶出车库,沿着车道绝尘而去。果真就是两个世界,连那引擎发出的声音也是妥帖悦耳的。
莎莉面孔稚气,却神色冷冷,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林薇,你相不相信,她刚刚到这里时,一连几个礼拜躲在酒店里不出去,怕外面空气不好,让她过敏,怕得传染病,还怕被抢劫。现在好了,她居然要在这里生小孩……”
林薇看了莎莉一眼,淡淡地笑了笑,自顾自放下包,坐在沙发上看韦伯太太给她的书单。有些孩子,是得冷一冷的。
莎莉见她不语,又主动开口了:“你笑什么?”她问林薇。
“没什么,”林薇回答,“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我弟弟。”
“咦,你还有弟弟?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独生子女。”
“对,我有个弟弟,他叫林凛。”
“你喜欢你弟弟吗?”
“嗯,很难说,有时候我觉得他很讨厌,有时候又觉得世上这么多人就属他最好了。”
莎莉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很快也要有一个弟弟了。”
“哦,是个弟弟啊。”林薇还是不动声色。
“嗯,”莎莉点点头,“医生说是个男孩子。”
林薇与莎莉的对话就是这样开始的,林薇对她说起林凛,说他十三岁,在读初中,不像其他男孩子那样喜欢打球,一页书看一遍就可以背出来,成绩却不大好。说他们两人住在一个老房子里面,只有一个房间。她住在后来搭建的小阁楼上,有一扇天窗对着床,可惜城市空气不好,很少看到星星。林凛跟外婆睡在下面,很羡慕她的阁楼,老是想要跟她换。但外婆总是说:“姐姐是女孩子,应该有自己的地方。”
林薇避开某些关于外婆的细节,讲得随意而平静。
“只有你们两人?”莎莉觉得奇怪。
“对,”林薇点头,顿了顿才说,“从前还有外婆。”
“现在呢?”
“外婆去世了,就是去年秋天的事情。”
“我很难过。”莎莉愣了一愣,讲了一句英文。
林薇又对她笑了笑,还是淡然的样子,心想,莎莉中文讲得再好,终究还是一个外国人。我很难过——中国人不会这样说。
有那么一会儿,莎莉不曾讲话,林薇也不想再说那些事情,言归正传道:“有个弟弟还是很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有什么好?”莎莉不以为然。
“一开始他很小,你可以疼爱他,等有一天,他长大了,也会对你好。”
莎莉“嘁”了一声,问林薇:“你们是不是很穷啊?”
林薇心想,你知道什么是穷?只能说:“我和林凛都还在上学,没有工作,大概算是很穷吧。”
到了中午,有女佣过来做饭和打扫,饭摆上来,林薇和莎莉就坐在餐厅里吃。餐厅正对着花园,草地上有云飘过投下的影子。
“林薇,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莎莉突然开口。
“你妈妈说了你在关禁闭,不能出去。”林薇回答。
“不算出去啊,”莎莉狡辩,“就在这个住宅区里面,不远的,只要走十分钟……”
“不行。”林薇摇头,不容商量的口气。
下午,林薇陪莎莉看书。书房里的藏书很多,且都是簇新的,大多数是房东一整批买了来摆样子的。她自己也找了本书来看,是欧文?斯通的《马背上的水手》。
莎莉还在一旁聒噪:“林薇,你想不想游泳,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游泳池……”
林薇不理,在莎莉家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后来,她也曾回想起那一天,如果她同莎莉去了那个地方,一切会不会就不同了呢?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