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领导者与领导者之间的矛盾,曾国藩注重大局。沈葆桢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曾国藩任两江总督的时候,沈葆桢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员。所谓道员,职务只相当于现在的巡视员,属于正师级。资历也很浅。但是曾国藩非常看重他的才华,反复写信要他走出家门,为国做事。他向朝廷推荐,说沈“该道器识才略,实堪大用,臣目中罕见其匹。”同治元年任命他担任江西巡抚。沈担任巡抚后,为了厘金的分配问题与曾国藩发生争执。
厘金是19世纪中叶至20世纪30年代中国国内贸易征税制度之一。最初是地方筹集饷需的方法,又名捐厘。咸丰三年(1853)为江北大营筹措镇压太平军的军饷,在扬州里下河设局劝捐,其亩捐按地亩肥瘠和业田多寡,照地丁银数分别抽捐,大致每亩起捐自八十文至二十文不等。后来在全国各地征收。厘金最初分行厘(活厘)和坐厘(板厘)。前者为通过税,征于转运中的货物,抽之于行商;后者为交易税,在产地或销地征收,抽之于坐商。坐厘有埠厘、门市月厘、铺捐、落地厘等名称,是对商店征收的交易税。此外,还有先捐后售的出产地厘金,如对丝、茶、土布在出产地所征收的产地捐。曾国藩东征后在湖南、江西、广东设置厘金局,征收厘金,用于军费开支。江西厘金一直是曾国藩在支配使用,沈葆桢上任不久,要求督抚平分厘金。两人官司打到了北京,北京的许多高官,包括他的好朋友倭仁等都对他产生了质疑。朝廷评判的结果是“各分江西厘金之半”。对这个结果,曾国藩当然不满意。但是他能够委曲求全,他在日记中自我解嘲道:
日内因江西藩司有意掣肘,心为忿恚。然细思古人办事,掣肘之处,拂逆之端,世世有之。人人不免恶其拂逆,而必欲顺从,设法以诛锄异己者,权臣之行径也;听其拂逆而动心忍性,委曲求全,且以无敌国外患而亡为虑者,圣贤之用心也。吾正可借人之拂逆以磨励我之德性。其庶几乎!
当年以巡抚陈启迈为首的江西官场事事与曾国藩掣肘,陈与曾国藩为同年、同乡、同官,他一气之下,将陈给参了下去。这一次,曾国藩不仅没有参劾沈葆桢,而且将这种掣肘作为磨励德性的手段,这是不容易的。作为掌管安徽、江西、江苏三省行政、军事,兼管浙江军事的两江总督、清廷所倚重的领导者,要“诛锄异己”、参掉一个巡抚易于反掌,但是他没有那么做。究其原因,我认为主要是大局观念。当年参陈是为了大局,现在不参沈,也是为了大局。
左宗棠和曾国藩闹翻之后,两人一直没有来往,要是其他的心胸狭小的领导者,只怕一有机会就会给左宗棠设置阻碍,更莫说支持了。可是曾国藩不然。为了国家的大局,他将个人的恩怨置之度外。左宗棠担任陕甘总督负责西北军务,曾国藩为他做了不少事。为左宗棠西征筹饷,始终不遗余力,而且推荐自己最得力的湘军将领刘松山随之西征。左宗棠在陕甘新疆建功立业皆赖此军。当时,有人从西北考察归来,与曾国藩谈及左宗棠治军施政,事事处处雷厉风行,卓见成效。曾国藩由衷佩服,击案说:“当今西陲的重任,倘若左君一旦卸脱,不仅我难以为继,就算是起胡文忠(胡林翼)于九原,恐怕也接不起这副担子,你说是朝端无两,我认为是天下第一!”这样的胸襟是何等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