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野性空间(1)

李安哲学 作者:亚当·巴克曼 罗伯特·阿普


像大多数其他西部片一样,《断背山》通过女性的缺失、借助于男性在那块土地上所做的工作、通过他们彼此照顾的无言纽带,将西部的野性空间定义为男性的。他们看护羊群的工作既具《圣经》中的含义,又是实质上的活动,但就如同营地的内务一样,它是受到公认的女性版本,这让我们想到了从《侠骨柔情》(My Darling Clementine)(约翰·福特[John Ford]执导,1946)到《午后枪声》(Ride the High Country)(山姆·派金法[Sam Peckinpah]执导,1962)等多种多样的西部片,在《断背山》剧本中,这些影片都直接被提及。男人与土地的关系以一种田园理想的方式呈现给我们,这是某种一旦他们返回文明社会就会越来越像梦境的东西,中间还深情地点缀着音乐和自然界的声音。在恩尼斯和杰克于断背山的初遇之后,无论他们何时再相聚,音乐都会改变或单纯地出现,通过打破这两个男人在其居于文明社会的“现实”生活中建构起的张力来向观众表明一种基调的转变。确实,声音是电影将野性与文明进行二元划分的关键:“恩尼斯与妻子所住房屋上方的自助洗衣店的声音以及女儿们的哇哇哭声,与他和杰克在一起的场景中那种野性的自然之声形成了直接的对照;杰克生活中的公司加法机和联合收割机的轧轧声只会增加他的窒息感。”然而,风吹过的声音几乎是判断男人们是在野外还是文明社会(特别是怀俄明)的常数,它从恩尼斯和杰克第一次性交之后的那一天开始出现。当两人在那天分头去工作时,他们第一次显得有些孤独和不确定,而环境反映了这一点:狂风大作,云雾缭绕,天色阴暗,越来越冷。他们谁都没有向对方的所在地看上一眼,各自花时间做着自己的工作,静静地怀想着前一夜的情形。恩尼斯内疚地发现了被一头丛林狼残杀的绵羊,那是他未能回来的结果。当两人在这天最后相见时,各自都已判定,他们所做的并没有错,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同意顺其自然:

恩尼斯:这只是一时冲动,不会再发生了。

杰克:这不关别人的事。

恩尼斯:你知道,我不是个同性恋。

杰克:我也不是。

当然,“我不是个同性恋”的断言是某个在同性恋恐惧症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人受到限制的反应,他在19岁的时候,正在寻找自己成为男人的道路:在《断背山》中,它是文明侵入野性的最阴险方式。这场对话的最后镜头立即切向夜晚的营地:在笼罩着蓝灰云层的白昼之后,营地被月光、火光以及它们在恩尼斯衬衫和帐篷上的反光照得白亮一片。杰克在帐篷中铺床,为睡觉作准备,而恩尼斯坐在篝火旁,试图决定去留。很明显,这一舞台布景让人想到了蜜月:年轻的新郎焦虑不安地等待着,而他的新娘则在为他的到来作准备。他们的孤独与野性本身都使恩尼斯决定留下来与杰克在一起而不是走进狂风大作的黑暗中去照顾羊群的举动自然化了(借用基塞斯的话来说)。这种自然的结合在承诺上和感情上都要比他们重返文明社会后的真实婚姻更加耐久。因此,回应了野性与文明的风声—例如,通过阿尔玛从晾衣绳上收衣服时的头发—是两个男人生活的两重性的象征:尽管他们竭尽所能地试图变得“正常”,但他们依然是在一个不接受同性关系的文化中彼此相爱的两个男人。尽管他们彼此相爱,可他们又不能或不愿在一起。事实上,当乔·阿吉雷来侦伺他们的营地时,这种理想的野性序列也因两人一旦离开断背山就有可能面临的社会和压迫(或更糟)的呈现而留下了污迹。阿吉雷的入侵也提醒了我们,这两个实际上是牧羊人的牛仔必须在政府的土地上依照(或选择打破)政府规定来照管羊群;他们理想的野性是被文明所造就的,没有了文明,便不可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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