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完毕,马路塞车,谭先生说不如走回去,也不过十来分钟,众人当然无异议。小欢走了几步,觉得后面有人,回头看却是谭远刚好在她后面,低头沉思,她蓦然收慢速度,几乎相撞。于是,变成并排走,小欢问,每个项目你都会亲自跟进?
谭远说,希望如此,但技术上有困难──忙不过来。起初还可以,项目少,现在铺开来,就不能光待在农村了……其实刚才因为正在吃饭,所以没有讲──其实最近的一个大项目是替农民造厕所。
厕所?
他看她一眼,小欢不好意思,解释,是我无知,厕所需要专门设立项目特别建造吗?
谭远很耐心地说,这也不算无知,你没有接触过,不知道,也很正常。他停一停,看小欢一眼。小欢说,我真的感兴趣,你讲给我听。
谭远露出一个四海皆兄弟式的笑容,正要开口,小欢一呆,那笑容像自某个缺口里照射进来的一束光,并不耀眼,但是让人觉得那正是需要的,来得正是时候,好像阳光照在唱圣歌的人的白袍上再被反射到四周,毋庸置疑的,那光的源头干干净净,光明正大,于是小欢不由问,你是在哪里念大学的?
谭远简单地说,在西岸。
小欢说,天气很好的地方,不下雪。
谭远接口道,也没有四季。口气听不出是谦虚还是抱怨。
小欢于是问,对了,还是说说那厕所是怎么回事?
厕所?谭远回过神来,说的虽然是关于厕所的事,但是笑容那样干净,对于无抵抗力的人来说简直有点致命。小欢不相信那是无意的,然而他只是专心地回答问题,保持着距离,似乎只是把光线传出来,却不打算跟随那光线抵达任何地方。他开始解释说,农村的污水处理系统不比城市完善,你们城市长大的孩子也许没有这个体验,如果经历过其中的不方便,那的确是够受的。我们推广的环保厕所基本上能让环境不受到污染,而同时也可以对日常生活也增加一些方便。主要的概念是把液体和固体分离,那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便器装置,把固体收集后添加锯末灰土便可以通过堆肥发酵变成化肥。
他这样文绉绉地叙说,让小欢不禁笑起来,她说,你不必要这样文质彬彬,用词也不用那么讲究,如果这样,你怎么在农村推广你的厕所?
谭远看她一眼,又转过脸去,一面继续并排往前走,一面也笑了,他说,你说对了,这样真行不通。不过,你没有看到我另外的面目罢了。
那是开玩笑的话,不过,小欢,还是转头做出认真打量的样子,但也看不出那假装的狰狞里可以有什么隐藏的。你真的在乡下住了三年?小欢好奇地问。
谭远点点头,说,那也没什么。
小欢想,的确也没什么。他们想要再说一点什么,却好像不能选定一个合适的话题那样,突然冷场下来。因为小欢毕竟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康勒,当然她知道她没有理由拿他们作比较,但是那仿佛突然在耳边出现的名字使得自己觉得意兴阑珊。
谭远也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小欢有点委屈地想,并不是我不努力,我也在留意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是那感情上额度可能性像一座迷宫,以为可以顺利地在甬道里走下去,转弯,再转弯,心情也逐渐愉快起来。可是走到一定的阶段之后,总是会发现,像宿命那样,那路还是走不通。她看一眼谭远,他是不是也这样呢?
在这之后,小欢心情好,颇为得意地特地跟同事说,碰见谭远了,果然有意思。
是吧?
同事很得意,一面飞快地在计算机键盘输入,一面摆一个充满默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