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仰起脸盯住我的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和恳求:“妈妈,你不会放弃,对吗?”
“什么?”
“弟弟!”
顿时,泪水又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一瞬间,我真想打自己两个耳光,或者,跪下来,跪在儿子面前,请求他的原谅……
儿子,请给妈妈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在黑暗中回到卧室,我发现丁炳昌正坐在床沿低垂脑袋,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不用问,他一定倾听了我和丁平的谈话。
我默默地躺下,无声地饮泣,一任眼泪浸湿枕巾。
不知过了多久,丁炳昌开腔了,以他惯有的冷静口吻(许久以后,我都奇怪当时他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我想,事情还来得及补救。”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直面这个已经相濡以沫走了半辈子的男人:“我也这样想!来得及、来不及都要补救!”
本来就没有一丝睡意,干脆说干就干。我们起来把书柜里、电脑桌上的大堆资料捆进了纸箱——这是我准备写书的,是《新闻文体大趋势》的续篇,提纲也已拟好。但现在,写书对我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的学业、儿子的前途、儿子的心理健康、儿子的……一切!
快天明时,书柜已经给小儿子腾空——由他摆放全套课本、练习本及自己心爱的书籍。丁炳昌对我做了个鼓励的手势后,就悄没声儿地走进厨房,亲手为儿子准备早餐去了。而我,在小儿子的房门跟前站了很久,心跳得像打鼓,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走了进去,那心情,就像去觐见一位国王……
丁安肯定是那个夜晚家里唯一一个沉入梦乡的人。当他睁开眼看见是我坐在床前,立即又合上眼帘,睡意惺忪的脸上露出不安、厌烦、抗拒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写着:请走开,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安安,你醒了?”我轻轻叫着他小时候的乳名——它已经如此陌生,把它叫出口是如此艰难,但显然这个久违的乳名拉近了母子间的距离,小儿子眼皮颤动了一下,睁开了,虽然并不看我而把视线投向房顶。
我开门见山:“安安,妈妈对不起你,没有关心你的学习,还总要抱怨你、责骂你,这不公平。但这种事以后再不会发生了,妈妈保证!”
丁安的回答就是用眼角瞟了我一眼,目光中满是疑惑和不信任。
“真的,一切都是妈妈一个人的错。妈妈现在只请求你一件事:给我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妈妈不写书了,安安的事情从今天开始,就是妈妈最重要的事情。妈妈要陪安安复习功课,陪安安考大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忧郁的眼神和绝望的语气使我的心都要碎了。但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既快活又坚定:“让我们来试一试!告诉你,我可是信心十足的!你的基础不错,领悟力强,做事又有一股恒心,这一点倒挺像妈妈。”
“真的?”儿子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当然是真的,妈妈高一、高二不太用功,也是高三才拼命补起来的──不也考进了复旦大学?妈妈还采访过很多特级教师,知道最好的学习方法,你就相信妈妈好了!”
那一天,全家齐齐地围着餐桌吃早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甚至连两条小狗也似乎感受到了这种不平常的气氛,一个劲儿地在我们脚边欢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