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从别墅一角转过来，停下脚步。他太太正在跟克洛伊讲话，只有她们在一起，显然是很深入的对话。阿曼达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他看不到克洛伊的脸。她们在说什么？克洛伊在说什么？

他突然产生警觉性，他可不想被看到，于是稍微往后退一点，躲进树丛里。他光着脚，地上很冰凉也很舒服，他可以闻到松树的香味。他静静地等，心不断怦怦跳——又来了，怪异的男人身陷怪异的处境。

他的秘书黛拉听到他的声音，好像很惊讶。

“你没事吧？”她一直说，“一切都还好吗？”

“非常好！”休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我只是想问问情况，有没有什么我应该要知道的？”

“我想没有，”黛拉说，“我看看……”他可以听到她在翻桌上的纸张。只要闭上眼睛，他几乎可以想象他就在那里，在她那间小小的办公室。“约翰·格雷根团队的建议书来了……”她说。

“终于！”休说，“现在是谁在看？”

“呃，米切尔拿了一份，”黛拉说，“阿利斯泰尔也来替他那组拿了一份……”

“很好，”休说，“这样很好。”他靠在冰冷的墙上，注意力转到工作领域时，他觉得很放松，这是他所属的世界，他在这里成功，在这里活了过来。“希望阿利斯泰尔赶快进入状况，”他说，声音充满能量，“他只要记得，我们得赶快进行。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这笔交易的价值就在于把移交的时间尽量缩短。”他停顿一下，检视自己讲的话，在心里罗列出所有论点，“我们得赶快解决组织架构的问题，否则合并的利益都会消失，这家公司也会面临瓦解的危险。我跟阿利斯泰尔讲过，已经有迹象显示出……”

“休，”黛拉温和地打断他，“休，你在度假。”

休吓一跳，清醒过来，他停止说话，盯着自己——圆形大厅另一头的玻璃橱柜上倒映出的模糊影像——那倒映出来的人一脸苍白，两眼空洞无神，手上拿着电话，仿佛那是生命线。

突然间他觉得非常尴尬，全身僵直。他到底在做什么？站在这别墅昏暗的地方，对着某个根本不感兴趣的人，谈论组织架构？而不是到外面阳光底下去和他的家人在一起？黛拉会怎么想他？他离开办公室只不过一天而已，真该死。

“对，”他讪笑说，“我知道我在度假，我只是……想知道最新情况，以免有人打电话问我紧急的问题……”

“休，大家都知道你在度假，在你回来之前，没有人会打扰你。”

“也对，”休停顿了一下说，“没错，呃……等我回去再见了，保重！”他努力保持声调愉快，结果让他的脸有点抽搐。

“好好玩，休。”黛拉和蔼地说，“真的，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想也是，”他说，“再见，黛拉。”他放下电话，盯着自己空洞的双眼，默默地看了好几分钟。

现在他看到克洛伊走开，远离阿曼达的日光浴躺椅，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出阴影，迅速往游泳池的方向移动，享受炙热阳光照耀在他头顶上的感觉。

“哈罗，亲爱的，”他愉快地说，走近阿曼达，“我看到你在跟敌人讲话。”

“对，噢，”阿曼达说，“也不能就这样忽视他们，我请他们今晚一起吃晚餐。”她翻过一页杂志，看着上面的一件毛大衣照片。

“今天晚上？”休呆呆地说。

“对，为什么不？珍娜会煮，所以一点都不麻烦。”阿曼达抬起头看着他，“我们在这方面也应该保持应有的风度，你不觉得吗？”

“对，”休停了一会儿说，“当然。”他的视线滑向泳池对面克洛伊坐的地方，她的眼神稍微闪过，又低头看她的书。慢慢地，她又抬起眼，休也直盯着她看，突然涌起一阵有点痛苦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