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已述,王阳明在壮年时曾阐述说:“知行合一”是“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到了晚年,王阳明又进一步发展了自己的“知行合一”说。
嘉靖五年(1526年),王阳明曾写过一篇《答友人问》(《王文成公全书》卷六),用以答复友人提出的四个问题。通过《答友人问》,我们基本上可以弄清王阳明是如何发展“知行合一”说的。
友人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 :“自来先儒皆以学问思辨属知,而以笃行属行,分明是两截事。今先生独谓知行合一,不能无疑。”
对此问题,王阳明的回答是:“此事吾已言之屡屡。凡谓之行者,只是着实去做这件事。若着实做学问思辨的工夫,则学问思辨亦便是行矣。学是学做这件事,问是问做这件事,思辨是思辨做这件事,则行亦便是学问思辨矣。若谓学问思辨之,然后去行,却如何悬空先去学问思辨得?行时又如何去得做学问思辨的事?”
可以看出,王阳明反对将《中庸》中的“学问思辨”与“笃行”区分为“知”与“行”。
接下来,王阳明又阐述了“知行合一”的理由:“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若行而不能精察明觉,便是冥行,便是‘学而不思则罔’,所以必须说个知。知而不能真切笃实,便是妄想,便是‘思而不学则殆’,所以必须说个行。元来只是一个工夫。”
王阳明通过“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阐明了“知”与“行”原本只是一个工夫,也即“知行合一”。这和王阳明壮年时期的“知行论”比较起来,“知行合一”的主旨更加清晰,“知行一体”的精神也更加明确。与其把王阳明晚年对“知”与“行”的阐释称为“知行合一”,不如称作“知行一体”更为恰当。王阳明的“知行论”之所以会发展到这一程度,主要是因为他在晚年,确立了“心即理”的本体就是“良知”的缘故。
王阳明在龙场先是悟出了“万物之理皆在吾性之中”,也即“心即理说”,然后才提出了“知行合一”说,但他真正完善“知行合一”说,却是在晚年。
嘉靖三年(1524年),王阳明给妻侄诸阳伯写了一篇《书诸阳伯卷》(《王文成公全书》卷八),其中写道:
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天下宁有心外之性?宁有性外之理乎?宁有理外之心乎?外心以求理,此告子“义外”之说也。
理也者,心之条理也。是理也,发之于亲则为孝,发之于君则为忠,发之于朋友则为信。千变万化,至不可穷竭,而莫非发于吾之一心。故以端庄静一为养心,而以学问思辨为穷理者,析心与理而为二矣。
若吾之说,则端庄静一亦所以穷理,而学问思辨亦所以养心,非谓养心之时无有所谓理,而穷理之时无有所谓心也。此古人之学所以知行并进而收合一之功,后世之学所以分知行为先后,而不免于支离之病者也。
提倡“知行合一”说的王阳明自然会批判将“存养”和“居敬”视作两层工夫的朱熹,也自然会批评朱熹提出的“先知后行”说。
因此,他在《答顾东桥10书》(《传习录》中卷)中,曾这样阐述:
既云“交养互发、内外本末一以贯之”,则知行并进之说无复可疑矣。又云“工夫次第不能无先后之差”,无乃自相矛盾已乎?
“知食乃食”等说,此尤明白易见,但吾子为近闻障蔽,自不察耳。夫人必有欲食之心然后知食。欲食之心即是意,即是行之始矣。食味之美恶必待入口而后知,岂有不待入口而已先知食味之美恶者邪?
必有欲行之心,然后知路,欲行之心即是意,即是行之始矣。路歧之险夷必待身亲履历而后知,岂有不待身亲履历而已先知路歧之险夷者邪?“知汤乃饮”,“知衣乃服”,以此例之,皆无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