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火车上遇见她,她穿着一件素色的棉布裙子,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她说她要去找一个人,然后就告别这个世界。我没问那是什么人,亲人、朋友,还是爱人。后来我先下的车,她比我晚一站,你有没有见过她?
文艺女要与世界决裂,她认为这是文艺应有的避世情怀。
她将平底锅丢进壁炉里,文艺不应是油腻的家常。
这样想着,原本十分耐热的平底锅忽然熔化了,变成炉底的一小摊铁水。
她将衣柜丢进壁炉里,文艺不应是招摇的入世。
两米高的木制衣柜连同十几件五颜六色的连衣裙都付之一炬,只留下那些素色的、棉麻的。
她将茶几丢进壁炉里,文艺不应是迎合的死板的礼仪。
水晶玻璃茶几“砰”的一声化作许多火星,闪烁个不停。
她将吹风机丢进壁炉里,里头掀起了一股旋风,将火舌吹了出来,在屋子里蔓延。
周围的一切开始燃烧。
铜质的梳妆台忽然就变成了蜡烛,四肢软了下去,化妆品噼里啪啦散落一地,但很快也熔化了。
沙发像是一个满怀怒气的胖子,忍耐了很久,忽然从肚子里喷出一道火焰。
熊熊烈火中,文艺女感到很快乐,这时候她望向自己的书桌。
桌上摆放着一封信。
她冲上去,将信抢了过来,轻轻掐灭了信纸一角的火星。
她默默读了许多遍,她开始觉得,这将是自己无法与世界决裂的最后原因。
她穿上最后一件素色的棉麻裙,去寻找信的主人。
她要与世界决裂,就要首先与信的主人决裂。
她千里迢迢来到了遥远的城市里,见到了信的主人。
她说,我要与你决裂,因为这是我与世界决裂的先决条件。
他拍拍她的头说,别急,你先喝完这杯酒。
她抗拒了他的手,说,是不是喝掉这杯酒,我们就能决裂了?
他不置可否。
管他呢,你可要说话算数,文艺女抬起头一口将酒喝得精光。
他带着她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堆满了许多编织袋。
她打开了一个,里面充满了甜蜜的片断。
她一下子感到非常快乐,比大火燃烧了她所有的东西还要快乐。
她迷茫地问,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爱。
爱这么有意思啊?
他说,你还想不想与世界决裂?
她说,你再给我看三个口袋,我才能决定。
他又打开了两个口袋,一个是信任,一个是包容。
就在他打开最后一个口袋的时候,文艺女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觉得自己一直都没有信任过他。
她按住他的手说,好啦,我不和世界决裂了,也不和你决裂啦。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在房间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是个非常有办法的家伙。
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丢弃那些漂亮的裙子。
他轻轻安慰她,摸摸她的头发,然后忽然就多了一只漂亮的发卡在她脑袋上。
夜色渐浓,他们都睡着了。
半睡半醒中,文艺女迷糊地想,如果与世界决裂,她就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还是不要与世界决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