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故事拉开序幕的时候,甄家的大宅已经开始彻底颓败。昔日豪华只剩下一些残影,门窗的红漆早已剥落,到处可见缺少管理的痕迹。石缝间长着叫不出名的小草,是潮湿的地方,就生着厚厚的青苔。只有空气中,仍然洋溢着淫荡的气息,女人的脂粉气味,仿佛凝固在了南方特有的潮湿气氛之中。许多没人住的老房子正在开始漏雨。
甄家的显赫地位,在小城中已变得越来越不重要,然而甄氏父子的风流传说,仍然添油加醋到处流传。传说中的大宅里,美女如云,夜夜狂欢。千奇百怪的传说,像美丽的蝴蝶到处乱飞。人们丰富的想象中,甄氏父子像《金瓶梅》里西门庆一样,过着放纵糜烂的生活,他们服着祖先留下来的春药,使用着不久以后便要失传的淫具,沉浸在最后的欢乐里面。
十年前,号称色中魔头的甄家少东家乃祥,过完了大烟瘾后,在做爱的途中,不明不白地患了瘫痪,变成了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活死人。关于乃祥突然瘫痪的原因,有过种种稀奇古怪的说法。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人们坚信万恶淫为首的教条,坚信乃祥的下场,不过是纵欲过度的必然结果。人们坚信甄家老爷子迟早也有这一天。
在一个早春的日子里,天色阴沉,空气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一场大雨正在酝酿,街上的行人匆匆往家奔去。一位电影放映员,带着一架小型的电影放映机,坐船来到这座小城里。海报早在几天前就贴了出去,负责接待的人在码头上恭候着。当放映员从船上下来的时候,一场大雨噼里啪啦地直泻下来:由于担心当时还是很昂贵的放映机和胶片会被大雨淋湿,放映员又一脸不高兴地退回到了船上。负责接待的人十分抱歉地跟到船上,慌忙不迭地递着香烟,好像这场突然到来的大雨,是因为他们的过错似的。放映员接过递给他的老刀牌香烟,放在鼻子底下嗅着,当他闻到那烟已经有了些霉味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把烟扔了,然后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包刚拆封的三炮台,自顾自抽起来。大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放映员心烦意乱,临了只好把放映机和胶片留在船上,负责接待的人替他打着伞,匆匆走进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家小旅馆。
大雨连续下了许多天,负责接待的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放映员,把他当作大人物一样供着。短短的几天内,放映员尝遍了小城中所有的馆子,并且连续三天光顾妓院。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扔在了妓院里,临了,还不得不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块金表拿出来当作抵押。放映员挥金如土的豪举,让人想起十多年前乃祥在妓院的狂欢。人们记得那一次是乃祥的生日,妓院中几乎所有的妓女都得到了乃祥的宠幸,所有的下人也幸运地得到了红包。十多年以后的放映员和乃祥如出一辙,他没有乃祥金枪不倒一夜御数女的本事,便和一个叫作水仙花的妓女打得火热。放映员毫不含糊地把自己身上的淋病,传染给了水仙花。小城为了迎接放映员的到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淋病在这座小城市里交叉感染,像感冒一样风行起来。妓女传染给了嫖客,嫖客再传染给自己的妻妾,于是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医治性病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