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头就大了,我觉得我妈很时尚啊,美容院、健身房、咖啡厅就属她去得最勤,上回还拉着王阿姨、李阿姨一起去KTV唱歌呢,怎么她在男女关系上的思想还停留在好几百年前啊?这亏了我爸老实,没养几个小情人,要不然我们家这大太太肯定得弄出人命来。”
“那你现在每天都在家干什么呀?不会读着诗词歌赋,品着毛尖儿普洱铁观音, 兽性大发的时候再绣个鸳鸯小戏水吧?”
“等我再学会洗衣做饭煲汤,到时候唐健康还能看得上你?”
女人的领地意识极强,发现任何对自己男人有企图的敌情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挠一爪子,颜唱唱也不例外,“你个怨妇给我滚!找不到工作就老实在家待着。”
“哪里是找不到,我现在根本没法找,买回来的报纸全让我妈给扔了。想上网看看吧,她还老霸着电脑不放。”
“那你爸呢?不拦着点儿?”
“他可能觉得这世界上除了当医生以外就没有正经工作了吧。”
其实也是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史。
林父把毕生精力都贡献给了伟大的医学事业,分给家人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总有忙不完的手术、看不完的病例、开不完的会,好不容易有了假期,还要国内国外地出差。林思安几乎可以说是被母亲拉扯大的,小到一支铅笔一块橡皮,大到每日接送还有升学考试,每次开家长会都是母亲去。有讨厌的小男生就嚷: “林思安的爸爸死了!她没有爸爸!”被颜唱唱按在地上一顿胖揍。有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迷迷糊糊地路过客厅还能看到母亲在看电视,表情空白,光一闪一闪地映在她脸上,是很无聊的娱乐节目。直到这些年林思安长大了,她才不再像护雏的鸟一样整日围着林思安转,才开始频繁地社交。每次看到母亲和邻居歇斯底里地唱歌逛街打麻将时,林思安都觉得母亲是在补偿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她总是很心疼。在家里实在是闲得无事,林思安和陈阿姨要了头套和围裙,打算彻底收拾收拾自己的屋子,打开衣柜翻出曾经买的衣服,风格尽显少女朝气,嚣张得摊了一床。
林思安不敢想象以前穿上这些衣服的自己,好像在看前世一样,女人一过二十岁,便开始迅速老去,品味、思维、价值观每年都在变化,不敢感叹岁月,不敢回忆过去,那些都在提醒自己你已经青春不再,人老珠黄的下场指日可待。翻出几张旧照片,上面的女孩机灵俏皮,故意做着鬼脸,快乐得恨不能把嘴角咧到耳朵上。而现在呢?林思安举起镜子,像是脸部肌肉坏死,牵一牵嘴角都那么费劲,皮笑肉不笑一样恐怖,虚伪至极。谁把自己的青春年少偷走了?时间?工作?爱情?好像生活中的所有东西都是导火索,都憋着劲等着把自己烧个灰飞烟灭,真是没处说理。林思安跪在地上,把床底下的箱子拉出来,很沉,好像诚心和她过不去。里面装着她和陆之然的曾经,合影、电影票还有过生日时没烧完的蜡烛、逼着陆之然写给自己的情书,等等。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林思安总喜欢一样一样地把玩,生怕磕了碰了丢了,恨不能全都抱在怀里才放心,那时候天是蓝的,水是绿的,陆之然是有情有义的。乍然被甩之后,被一晴天霹雳给劈了个心灰意冷,所有和陆之然沾一点儿边的东西都被她如临大敌般拉入封锁区,关箱、落锁,几次想扔,又实在舍不得,只能推到床下,眼不见心不烦。可惜藏来藏去,回忆还是留在林思安的脑子里,闭着眼睛都能说出那里面有什么,不过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