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与怀旧影像］

旧上海不仅是许文强式的冒险家的传奇故事，同时也是周慕云式有产者的温柔和诗意的旧梦。王家卫的影像艺术为人们提供了另一种记忆方式和另一种上海想象。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新一轮的开发，恢复上海国际大都市地位的梦想重又浮现，这一梦想掀起了全球性的“上海怀旧”热潮。王家卫、陈逸飞等艺术家，王安忆、陈丹燕等作家的上海怀旧题材的作品，在不同程度上促使这一热潮急速升温。重温上海旧梦，这正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重要的文化路向。在怀旧风格的重要滋生地——衡山路上，那些酒吧的名字直截了当地道出了怀旧热潮的真实意图——“时光倒流”、“1931年”。

王家卫的电影改变了此前人们对上海的想象方式。王家卫在20世纪60年代的上海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代，童年记忆成为他电影中上海形象的来源。但这与其说是对上海的记忆，不如说是对上海的想象。

在王家卫的电影里，无处不徘徊着旧上海的幽灵。这个幽灵并不像电视剧《上海滩》中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冒险家的乐园，也不是穷人横死街头的人间地狱，而是充满红男绿女的情场。《阿飞正传》虽然讲的是香港的事情，但“阿飞”一词本是上海的叫法。《重庆森林》实际上跟重庆没有多大关系，那个城市看上去更像是上海。即使是直接表现香港，仿佛也是旧上海派生出来的一个副本，在1949年之后，正本被毁，通过副本还可以复原一个供人怀旧的“上海”。

王家卫的故事，实际上也可以看作是一系列关于城市的情欲隐喻。王家卫生活过的两座城市：上海与香港，这两座魅力非凡的城市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如果说，20世纪60年代之前两座城市之间的关系是香港对上海的单恋，那么，现在的关系则变成了香港与上海之间阴差阳错的畸恋，近在咫尺却失之交臂，或望断秋水又天各一方。并不和谐、也不怎么亲密的接触，一如《花样年华》中周慕云与苏丽珍或《重庆森林》中的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情。王家卫影片中的爱情故事，既是尘世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同时也可看作是王家卫无意识深处对生活过的城市之间的记忆纠葛。而且，这二者之间加进了其他的竞争者：台北、广州、深圳，等等。这些城市纷纷浓妆艳抹地加入了这场暧昧的游戏。李欧梵式的“双城记”变成了水性杨花的多角“城恋”的假面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