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声音的同一性要求和播音员身份的政治象征性特征,乃是国家意识形态架构中的重要一环。赵忠祥深谙个中三昧,他曾称自己是“时代的象征”。这确实是毫不夸张的说法。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对他在日常生活中所发出的另一种与国家政治理念格格不入的“声音”,公众不胜惊诧。赵的道德形象的崩溃,也就成了前一种的国家声音形象濒于没落的标志。
事实上,这一蜕变早在80年代中后期就已经开始了。在播音艺术方面,国家电台的播音员张家声的声音,已经开始试图偏离夏青式的原教旨声音路线。电视政论片《河殇》的解说,是其代表作。张家声的播音刻意追求发音和言说逻辑的个性化,通过寻找特殊的停顿和不合逻辑的重音,来制造特殊的声音效果。他并不按照语句的逻辑停顿来发声,而是常常破句阅读,造成逻辑的扭曲和内在紧张,从而提示语词以及情感的歧义性和多义性。他总是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停顿或加重。人们不知道他将在何处停顿,也无法预料他会将某个音节拖得多长。国家主义的坚固和僵硬的声音逻辑链条,突然出现了松弛、错位和脱落。而在这逻辑的裂隙处,留下了理性反思和历史沉思的空间。
张家声在尝试摆脱夏青式的禁欲色彩和纯政治性、精神性的象征色彩,从而增加了发声主体的个性。不是夏青式的激越清冽,相反,他在声音中增加了一些繁复的、巴洛克式的装饰性,造成一种更加感性和富于物质感的效果。这一点,似乎只有电影配音演员邱岳峰的那种将高雅与颓废结合在一起的怪诞的声音,才能够与之相媲美。这种精致的物质化的声音,传达出一种克制的和有限度的物质享乐主义原则,进而传达出这样一个政治信号:一种新的国家理念正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