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半夜里,风寒了。
搭客仔说:“桥被封了。”
我茫然地说:“这边的桥,封了。我想从那一头过去。”
一个圆脸的同伴直截了当地问:“去桥东干啥?那边也封了。”
我说有辆车掉进江里。我有朋友在车上。他们点头说知道,就突然缄默了。好奇而同情地盯着我。
我结巴,道:“我想,过去看看。”
车手点点头,建议:“直接走过去,就说,你是家属。记着,不要说是朋友,不然,警察不让过。”
我傻傻地问:“为什么?”
一个圆脸的搭客仔笑了:“朋友就是朋友。”
第三个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他强调:“朋友只是朋友。”
我也笑了,这三张脸忽然变得格外友善。那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把牌递给同伴,发动车子,说要免费送我一程。
他同情地说:“完了,全部死翘翘。听说车子在花圃没停,车里塞得可扎实了。连苍蝇都飞不进去。这么一掉下去,还有救?一车人全给缠在一堆了。”
摩托车上了引桥,脾气暴躁的交警在维持秩序。车手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这个身材魁梧的交警走过来,盯着我的眼睛,却很小声地问我:“什么人?”
我脱口而出:“朋友。女朋友。”想起摩托手的交代,又画蛇添足地补充:“快结婚的那种。”
交警拍拍我的肩,让我过去,他对着远处同伴做个放行手势。
“大哥,谢谢。”我向他和车手道谢。
交警同情地向我点点头,扶着车手的肩膀,把他送回线外。
很奇怪,人们在遭受天灾人祸的受害者面前,很容易彼此团结起来,也许,是免遭祸害的幸运感使他们身上的同情心产生共鸣了吧。
往日熟悉的城东桥今天夜里像是躺在手术台上。
警察、解放军、消防员、医生、护士、领导、指挥员、记者、摄像忙成一团粥。
一架直升机在桥的上空盘旋,桥的中段,左手边,是被封锁的事故现场,隔离栏已被完全撞烂。
这时候,打捞船已将完全倾覆在河中的事故车徐徐吊起。这辆车已经严重破损,看上去触目惊心,部分车壳已与底盘分离。事故车一露出江面,随着岸边家属的一阵骚动,尸体浮出,哭声、呼喊混作一片。
我回到家,已将近四点。最黑暗,却是夜里最脆弱的环节,眼看着这个城市就要苏醒了。小韦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迎面撞上了我。他已经小睡了一觉。
他抱歉地告诉我,小贞执意要回家,他只好用摩托把她送走。
我神不守舍地跌倒在沙发上,发愣。
小韦以为我在为小贞的事情懊恼,解释:“我尽力去留住小贞,明天又是周末,可以睡个懒觉。她不听,走了。”
我明白自己的部分空虚感源于小贞的离开,我想不起和她在床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好象很刺激,拨动了心弦。对了,关于嫁人的,我差点说,嫁给我。不能说很惊险,可是,面对死亡,这个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许诺又带给我一种全新的安宁感受。
我忽然问小韦:“韦诚,很认真地问你,我是一个缺乏信赖感的男人吗?”
小韦没想到我忽然这么问,挠头:“这个,怎么说呢?”他转换话题:“你把我弄懵了。你守在城东桥上,究竟要做什么?”
我告诉他,我在车站躲雨,等车。候车的乘客里有一个阿婆,一个小帅哥,一个外地单身女郎,还有一对情侣。结果发生了一件事,外地单身女郎的手提包给摩托车劫匪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