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五彩祥云中闭上了眼睛,我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羽化成仙。
依然是在大醉酩酊中收场,人人都免不了的俗套:离别、醉生梦死、在孤独和失眠边缘的梦游。
天亮了,这是个艳阳高照的星期日。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的睡意撕碎了。
我睡意朦胧地问:“喂?”
一个声音琅琅入耳道:“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一定要在这份爱的前面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嘻嘻。”
我目瞪口呆,以为自己没有睡醒。
“我是蒙娟,昨天和你在探矿见过面,人汽公司,没有这么健忘吧?想起来了?”她简短地说:“打捞船又捞起了三具尸体,照片已经送到这里。也许有你要找的人。”
我全身都笼罩在一种阴森的气氛中,很不友好地问她从哪里弄到了我的电话。
她还满敏感的,说:“你留给工作人员的。你听上去不大高兴。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急着等待朋友的消息哩。”
我急忙解释,说自己刚好梦到了《大圣娶亲》的片段,又听她没头没脑的几句台词,一时人都懵了。
她兴趣大增:“真的?你梦见的是哪一段?是不是紫霞仙子躺在至尊宝怀里,临终前说的,我在等心爱的人,踩着五彩祥云来救我。”
我感叹道:“你真的爱这部影片。”
她惆怅地说:“啊,轰轰烈烈的爱情。离我们这些菜鸟有十万八千里。每次遇上倒霉的时候,我就在自己脑袋里把自己喜欢的电影放一遍,心里说,约摸点,约摸点。”
“约摸点”是本地话里“大概”的意思。用在这里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问她:“约摸点,约摸点,是你的口头禅吧。”
“是护身符。”这是个莫名其妙的回答。我懒得深究了。
“你,还过来吗?”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些期望来。看来,她人缘不好,在办公室无人说话,确实很闷。
她哀叹道:“有一个家属哭得天昏地暗,把头往墙上撞。我拿抹布去擦,哎呀,简直是,我一直在等着自己昏过去,不受这份罪。如果你在场,咱们聊一聊,又会好受些。你毕竟是个男人。”
我没吭声。说自己不想过去了。我已经把所知道的线索都提供给事故办公室了。
她诉苦道:“我的男朋友,他出差了。我找不到朋友来陪我,有谁肯来这个地方陪我?”
我还是不太想过去,便“嗯”了一声。
她追问:“你过来吗?”
我踌躇着编了个借口。不等我说完,她就挂断电话。不知她是恼羞成怒,还是羞愧难当,孤独的人总是可耻的。我想起这一句歌词。
我还是用最快速度赶到探矿小学。我这人的问题就是心肠太软。我先去事故处理办公室,看了几张照片。没有我要找的人。然后,我就开始找蒙娟。
蒙娟面无表情地坐在花圃边上,手边放着一个漂着茶叶的玻璃杯。
我觉得她有点可怜。我说:“我没说不来啊。你电话挂得太快。”
她瞪着眼睛看着我,恍惚了,好像在说戏里的台词:“你来解救我?晚了,我脑子里有根筋,绷得越来越紧,我说,约摸点,约摸点,砰地一声,断了。”
我只好请教她:“这是哪部电影里的台词?”
她那过于饱满的圆脸上漾起笑模样,把这张脸的整体性破坏殆尽。她整个人看上去很粗鲁。
“不是电影,是小说。《挪威的森林》。精神病人往往对自己的发病前兆有所预感。”她垂头丧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