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

我祝她一路顺风。总感觉意犹未尽。

但她忽然说：“我和蒙娟约好去喝茶。她说要喊上你。我没答应。有点过分。但是，既然你打电话过来，不告诉你，又像是在装傻。”

我心里一动，追问：“过分？你说的过分是什么意思？”

“在从前，新寡妇是需要给死去的丈夫披麻戴孝的吧？你瞧我，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约朋友喝茶。我也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反思，拿出相片来回忆过去，可是，我的心里只有庆幸，我没想让他死，只是，他现在让我感觉清静了。”

这也很像是《大话西游》里的台词。

我很想见到她。便说：“我想接受你那个过分的邀请。我想和你一起喝茶。”

她愣了许久，忽然笑了，她的笑是仓促的，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刻收敛了，她收敛得这么快，简直像个悲剧。

她转移了话题，对我说：“我看过一部电影，有个老头子在向他的嫂子表白爱情。”

“嫂子？”

“他原来和嫂子是一对。可是他太胆小，从未表白。后来嫂子嫁给了他哥哥，许多年过后，哥哥死了，他们也老了。”

我搜索记忆：“有这么一部电影？”

“《木偶奇遇记》。老头子是匹诺曹的干爸爸，儿子跑了以后，老头子划船去找他，他嫂子站在岸边。两个人互相表白爱情，唉，真大胆呢。观众们在笑，我却想流泪。”

我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只好含糊地附和：“有点意思。”

她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真是一头雾水，问：“为何？”

她伤感地说：“船越划越远，距离拉开，他们感觉越来越安全。平时不敢说的话，可以大声疾呼。”

我想到了小贞，她从我身边走开，恰恰是，距离远了，我们的头脑也清醒了。

她说：“你的安全来自于你是一个陌生人。现在，你已经不是了。”

“我是你的朋友。”

“你是值得信赖的朋友。今天晚上，我可不能和男士在一起，这是个特殊的晚上。”

“我懂。”

“但你看不见。”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什么？”

“你看不见我的眼泪。你让我非常感动。我要挂了，因为我哭了。再见。”

我的脑海里全是她，她像小姑娘一样用手臂挡住眼睛，她的哽咽，她想笑的时候，却哭出来的声音。

整个下午，我魂不守舍，其间夹杂着自嘲和困惑。她仿佛就坐在我的身边，身上弥漫着夜的气味，她睡衣上的香味，淡而不薄，清幽中透出阳光的回忆。脑海浮现出如此富有诗意的句子，是她让我感受到了童年，没有污染和烦恼，阳光，蓝天，草地，美丽的池塘。

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藏着美好的憧憬，与冷漠的水泥森林格格不入。想起在路虹雯的新寡之夜，窗外的月华，花香，被蒙盖的婚纱照，淡淡的睡意，和倾心之谈。这一切，让我如浮云中，心中有伤感，有对生死的迷茫，还有渴望被了解的心情。

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当她坐在我身边，在深夜，在夜来香的气味里，没有一丝隔阂，我们就彼此信赖，肉体的欲望、世俗的眼光全都消隐，剩下的，是毋须言说的默契。

我离开紧张喧哗的办公室，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看着自己和阳光的合影，悄然滋生了非常安宁，非常辽远的情感，我在阳光中的草原里奔跑，没有目的，没有归属，不用回头，象时光一样飞速地流逝。这是一个带着密码的梦境，我好象在和路虹雯的接触中感觉到了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