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小磊在变!房小磊真的变了!这是自从他到来以后我们这个近乎于贵族学校的重点高中的学生们讨论得最为热烈的话题之一。而房小磊本人似乎也对我们的刮目相看欣然接受。那时我们已经懂得了人生中没有“如果”二字,这是个很基本的存在常识,但我还是忍不住经常作出那样的假设:如果没有金哲的存在,抑或是如果金哲说话的那天没有碰巧赶上房小磊就在他的身后,又或者房小磊听到这话后就真的“忍了”……反正只要无数种被我们称之为“如果”的情况能够有一种成立,相信房小磊的人生会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样子。
那天刚刚结束了一次月考,房小磊的成绩由原来的倒数第三正数第四十二名上升到三十一名,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我们那时都对考试排名次将学生分出上、中、下等这样的做法嗤之以鼻,但全班仍旧对房小磊这个异类成绩的提高充满了真心的祝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房小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羞涩”的表情,很丑却可爱。他甚至在拿到成绩单的一刻走到我面前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说:“苏天,前两次你帮哥们儿抄的政治笔记,真是多谢啦!”说完使劲儿拍了拍我的肩膀,拍得有些疼,但很受用。
房小磊单肩背着他爸爸传给他的那个随着老房一同经历过“文革”的已经泛黄的“军挎”走出教室,他第一次有了向父母展示自己成绩的念头,那样强烈,房小磊很清楚,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奶奶在看到成绩单时依然会像以往一样喘个不停,只不过这次再也不会是生气之后的喘息,而是兴奋的,这种兴奋我敢肯定是自打房小磊出生起就没有给家里人带来过的。
放学时楼道里人很多,三班的金哲和两个男生走在房小磊的前面,起初,房小磊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他那张取得历史性辉煌突破的成绩单,并没有在意周围的人在说什么,直到金哲说出的“房小磊他爹”几个字传入耳中。金哲与同学对话的原文大致意思是说对房小磊的改变不以为然并炫耀自己的父亲如何在酒桌上因房小磊入学的事情刁难房小磊的父亲老房的情景——金哲的爸爸当年是市教育局的一位要害部门的处长。房小磊的脑袋里不再是成绩单了,他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他要听金哲把话说完,他要知道这些所谓的“好家庭”的公子哥儿们究竟要如何侮辱自己以及自己那个胃里尚且翻涌着鲜血的苦命的父亲。金哲大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操!你可不知道,我爸回家学他爹的熊样儿学得那叫一个像,逗死我了!那小子他爹就跟条狗一样啊,在酒桌上恨不得给每个人舔皮鞋呢!”
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那个“呢”字,金哲只觉得头上一紧,身体接着就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在空中的时间很短,但金哲分明看清了飞行方向的终点——墙壁上红色的消火栓玻璃。
没有人看清房小磊是如何出手的。房小磊的确出手了,只一下,只是轻轻地提了一下金哲的头发,然后向前稍微用力地一送,金哲就飞出去了——飞向那块明亮的玻璃,玻璃上清楚地映照着金哲飞在空中的样子,然后,玻璃碎了,金哲的脸也随着玻璃的破碎变成了碎片,落地了。
可怜的老房这次真的变成了一条狗——他跪在了校长室!如果说按照金哲的描述,在给房小磊办入学的事情时老房的确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要给别人舔皮鞋尚且还能看清楚别人的皮鞋,那么这次他根本就不知道校长穿的是不是皮鞋——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压根没有给老房看清自己全身的机会。校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例行公事地说:“房师傅,算了吧,我们这样的学校当时收下你儿子这样的学生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将他改造成好学生,现在看来,我们学校是失败的。既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