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霍庭的提示,我在晚上放学前二十分钟来到了学校旁的永昌胡同,等在了唐淼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远处,四哥的“旗帜”游戏厅显得很平静——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所以人很少。虽然那时我已经在老爷子的引荐下认识了四哥,四哥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开始帮忙寻找房小磊,但我故意没有让坐在游戏厅门前的四哥看到我——毕竟因为等一个并不相识的姑娘逃学二十分钟是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情,似乎是因为四哥本身的形象,我从认识四哥的第一刻起就总是希望自己在四哥眼里能是一个像他一样的“爷们儿”,至少是一个准爷们儿。后来与他很熟了,我依然经常很在意自己给四哥的感觉,不希望因为任何事情让四哥觉得我不像个“爷们儿”,这感觉竟然像在恋爱。
远远地看着校门,放学了,学生们陆续拥出学校,马路上开始“涨潮”。我的心跳加快,在我大学以后直至现在的生活中,曾经有多次在半夜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陌生女子甚至并不知道她们的名字,然而在马路上等待同一个学校的自己心仪的姑娘,等待着第一次开口对她说话,一分钟之内设计了至少十种说第一句话的方式,心跳完全不由自主,紧张得双脚都快要抽筋但却兴奋异常,这样美好的感觉毕竟在我十八岁时,在我真的还是一个阳光、纯情的少年时,这是第一次,后来我知道,这也是唯一的一次。这样美好的感觉我一生不会再有。
唐淼来了。我在她快要接近我的时候躲在了树后——我最终选择的是要让她走过我身边时叫住她,让她回头,我不想迎面撞上她,我受不了那样的尴尬。唐淼走过了我的身边——一步、两步、三步,可以了,我像是金庸小说中等待决战的高手,已经聚集了全身的内力,就等着叫出唐淼的名字那一刻将这些内力喷薄而出。
我的嘴似乎已经张开了,唐淼忽然先于我的声音回头了,紧接着她转过身,然后我才出于惯性喊出了“唐淼”,没错,对于这个细节我的记忆不会有任何问题,这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在我没有叫唐淼的名字时她就已经转过身看着我。我至今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形容唐淼的目光,对此我惭愧至极。她略微地歪着脑袋,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忽然在想,为什么这个姑娘清醒时的目光也像是刚睡醒一样,迷蒙,让人眩晕。
“我老远就看见你了,你看我呢吧?”第一次听唐淼开口说话,我不会告诉你们这是什么样的天籁之音,因为那的确称不上。只能说她的声音有些腻,但不是装出来的腻,是音色本身具备的。其实我喜欢这样发腻的声音。
“我,对,我是看你来着。”
“回家前把衣服处理干净吧,不然你父母该着急了。”唐淼指了指我身上的血迹说。那个时候我跟唐淼可以说完全是陌生人,我并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跟我说的第二句话就是为我的父母操心,看她的表情神态和语气绝不像是热心过头了的样子,确切地说她原本就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至少看上去是一个很难因为什么事兴奋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表现出如此热心的,但要说这是她没话找话在客套寒暄的话,这话的内容又绝不是,如果她真的是想没话找话,起码可以在一瞬间找到一百种比“你父母”更加合适的内容。
她这一句话一下子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校服上沾了血的地方,再一抬头,这丫头已经再次转身走了!我得说那一瞬间,我“不会”了!什么都“不会”了!我没有叫住她,没有跟上去,我只是在原地愣着,我甚至没有看她的背影,我快疯了,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胸口很憋得慌,我运满了全身的内力,还没等发出去,就被唐淼这两句简单却不着任何边际的话给推了回去,如果这么比喻的话,这丫头简直是一个太极高手!杀人于无形!唐淼的背影不见了,我和唐淼第一次的接触就这样结束了。远处,我看到一个人在笑,很张扬地叼着烟对我笑,笑得很俏皮,是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