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社记者驾辆三轮摩托绕城一周,一路狂敲响锣,散发号外。汽车、人力车、自行车,盟军的吉普也加入进来,车流人流,许多街道挤得水泄不通。欢呼声、锣鼓声、喇叭声、黄包车的铃声,路边人们则把脸盆什么的拿出来敲打着。喜极而泣的人们,周身的每个细胞都被喜悦、兴奋灌满了。
狂欢夜,茶馆有免费茶,酒馆有免费酒,冷饮店有冷饮奉送,路边的瓜果摊也有随便吃的。延安新市场一个卖桃的小贩,把桃一个个塞给狂欢的人们:不要钱的胜利果,大家自由吃呀!
鞭炮迅速告罄,店家关门大吉。一些店铺门被狂欢的人们击破打碎,老板说是喜气盈门,警察在一边鼓掌大笑。
重庆沸腾了!昆明沸腾了!贵阳沸腾了!西安沸腾了!延安沸腾了!
《新华日报》发表的社论,这样写道:
全中国人都欢喜得发疯了!这是一点也不值得奇怪的,半世纪的愤怒,五十年的屈辱,在今天这一天宣泄清刷了,八年间的死亡流徙,苦难艰辛,在今天这一天获得报酬了,中国人民骄傲地站在战败了的日本法西斯侵略者面前,接受了他们的无条件投降,这是怎样的一个日子呀!谁说我们不该高兴得发疯?谁说我们不该高兴得流泪呢?
请看艾青写于8月10日夜的《人民的狂欢节》中的诗句:
这是伟大的狂欢节!
胜利的狂欢节!
解放的狂欢节!
这是中国人民
用眼泪换来的欢乐,
用血汗栽培的花果,
这是毛泽东同志、朱总司令
八路军新四军带给我们的幸福!
这是斯大林元帅
伟大红军带给我们的幸福!
这是人民和自由解放的婚礼!
男的个个是新郎,
女的个个是新娘!
“开啦,开啦,樱花开啦。”如果告知这是小学一年级的一篇课文,让不同肤色的人回答是哪个国家的,很多人会脱口而出“日本”。没错,是日本的,不过也是“满洲国”的。
自日俄战争后,被殖民统治达40年之久的大连,中小学仅设一门中文课,还叫“满洲国语”,日语反倒成了“国语”。
太平洋战争大爆发后,日军很快席卷东南亚,日本举国欢庆。那是日本人的狂欢节。东北各地中小学生剃光头,戴战斗帽,也上街欢呼游行,支援“圣战”。各种集会,用日语喊口令、口号,用日语唱《桃太郎》、《春天到了》,谁能分辨出他们是哪国人?
笔者同事范新凯的母亲,吉林省柳河县人,1947年参加东北民主联军的老革命。“八一五”光复时,是柳河县女子国高学生。山东八路军闯关东住到她家,说你是哪国人呀,她说“满洲国”人。
商店、饭店、旅店、大车店等各种公众场合,到处贴着“莫谈国事”、“守口如瓶”,店主提醒人们“祸从口出”。在自己家里,有些话也要“守口如瓶”,尤其不能说“咱是中国人”。小孩子不知凶险,让他们听到顺口溜出去了,谁告诉你的?那就是“思想犯”、“背叛罪”。
9月2日9时15分,在密苏里号战舰上举行日本投降签字仪式,美军新闻官犯难了。五家通讯社,舰上只有一台供新闻通讯用的电台,谁不想在第一时间抢发这一轰动世界的新闻呀?结果是一顶军帽里,放进五个写着1至5号的纸团,让记者抓号。中国记者曾安波摊开纸团,正是个“1”,立即发狂般冲进电报室。
一位合众社记者慨叹:平心而论,以中国在这场战争中的牺牲和发挥的作用,获得第一报道权也是当之无愧和理所当然的。
中国没有拥抱、接吻的传统、文化,中国人不像美国人那样浪漫,狂欢却是绝伦绝世的。因为在这场反法西斯战争中,中国付出的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最大,还因为胜利意味着民族的自由和解放。
笔者是1945年农历九月十六出生的,没尝过做亡国奴的滋味儿。
我的哥哥小名“金锁”,毫无疑义,我就该叫“银锁”了。我的70多岁的曾祖父,坐在炕头上捋着山羊胡子,道:光复了,咱们是中国人了,就叫他“中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