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拿起墨笔,在上头篡改,“进账:叁拾文钱”被她涂去了“叁”,只剩下“拾文钱”……
离开帐房后,杨母犹自担心事情败露,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
大清早,外头大雪飘荡。杨母正在房里陪露禅烤着火,房门被推开了。只见金钗银饰、身穿光鲜亮丽新衣裳的三姨太由婢女陪着,闯了进来。也不等她说请,就一屁股在火盆旁坐下。跟着的婢女,当是在三姨太房里似的,沏了热茶,侍候着她,却把杨母和露禅当作透明。
三姨太押了口茶,皱着眉头放下:“唷,姐姐这连像样点的茶水都没有呐?”
这几年来,为了露禅着想。杨母忍着,低头做人。回避三姨太的锋芒,更担心增加杨父对她的厌烦感。这三姨太则是自持杨父宠爱,不见杨母蹦跶闹事,也懒得理会她们母子。两个人之间几乎不曾往来,只在杨父面前时假惺惺地彼此客套,装作亲热。如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母自觉没有触犯她,一时吃不准她为何突然变脸。
三姨太冷冷笑了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姐姐一声,这些年咱们可是相敬如宾,彼此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姐姐吃的米多,年长些,自然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杨母隐隐猜测,却仍然拿不定,总觉得李氏不至于为昨儿的事情专程来落井下石:“妹妹有话还是直说吧。”
三姨太微微侧身,葱指绕着茶碗滑动了两圈,突然用力,把那茶碗推出桌沿,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她的脸色也变得冷傲起来:“你的那点心思,最好收起来。这几年我是真可怜你们母子,所以才没叫老爷赶了你们!想着你带着个傻孩子也确实不容易,也是念着你懂分寸、会做人。可是呐……真没想到啊……原来你默不作声是在一直琢磨着好事呢!还指望着老爷理会你?理会你的妖怪儿子?”
三姨太轻声冷哼,一脸的嘲弄之态。
“省省吧!实话跟你说了吧,老爷早就立了遗嘱,杨府的一切,跟你和你的傻儿子都没有任何关系!在老爷心里,对你呢,多少还念着点往日的情分,也就不忍心做的太绝情。至于你的傻儿子,老爷只当多养了几只猪狗,不就是多吃了点嘛!老爷还养得起……”
杨母端坐,木然听着,不言不语。
三姨太起身,站在杨母面前,倨傲地俯视着她:“安分点,把狐狸尾巴夹紧啰做人!别露出来——三十的年纪了,就别想着迷惑老爷了行不?我要是想撵了你们走,容易得很。只不过想积点德,但我的好心也有限度。可别逼着我翻脸无情!走!”三姨太撂下这番话,领着那个对杨母怀恨、得意洋洋的婢女扬长而去。
杨露禅一直在旁边看着、吃着。杨母望着他,脸色惨然!
“猪狗,好个猪狗……”杨母眸子里,亮起仇恨的光!
当夜,杨母再一次推开了帐房的门。她决定,要不顾一切地为将来打算。现在她还有点姿色,还没完全老。杨父偶尔心血来潮,还让他陪。再过些年,她完全老了,杨父只怕一点兴趣都没啦。那时候,只怕他就觉得养着猪狗也是累赘了!
时光匆匆。冬去春来,流逝飞快。广平城依旧如故,城门口锣声喧天,门里的市集人来人往,来自城外的农民早早带着货物摆起摊子贩卖。市集中,一对老少武师表演着拳脚把式,围观民众喝彩连连。年龄小些的武师名叫阿难,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但身材十分高壮,浓眉下的一对圆眼尤其明亮。
他敲打着铜锣,叫喊开来:“众看官!咱师徒初到贵地,缺盘缠少酒饭。师父姓赵上平下戡,精通各家武术,少林、武当、五形拳、劈挂掌……向诸位献丑了——诸位看官要是觉得好,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在徒弟阿难的吆喝声中,他师父赵平戡摆开架势,一套拳法使起来快如疾风,劲如浪涛,拳脚打出,必然带起呼呼风声,气势端的是不凡!哪怕是不动拳脚把式的人看了,都觉得这赵平戡不是一般江湖卖艺的,有真功夫、真本事!
十四岁的杨露禅看着人群热闹,一点点地挤进人群,一直挤到了前列。他看赵平戡耍得威风,不由自主地模仿着招数,挥拳踢腿,自顾自地比划演练,也不在乎旁人看他的奇怪眼神。
食量惊人的露禅,如今长得高大结实。杨父连先生都不为他请,杨母识字本来就不多,教完了后杨露禅无事可做,整日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游荡,浑浑噩噩。他万没想到,命运之神此时向他伸出了手……
一群平城的地痞流氓,无所事事地在街上瞎晃荡时,碰上了杨府的官家。这群地痞认识他,曾经杨府有些出力气的活计,都是管家给的他们做。
“杨大管家,最近杨府可有什么好差事?”
“眼下倒真有一件好差事,就不知道你们做不做得来!”
地痞的头左右张望,笑着说:“这话可说笑了,我们弟兄几个,有钱的差事没有做不来的!”
“好——随我一旁细说。”杨府的管家领着他们去了酒楼吃喝。细细说了杨府三姨太交待的差事。
“……杨露禅那怪胎你们该都认识,这事儿你们只要办妥了,赏钱有的是!”
一干地痞流氓为这趟简单又赚钱的买卖兴奋,头目压低了声音:“杨管家,只要给他一顿好打,再揪坏他头上的肉角,事情就算完了,对吧?”
“没错!”
“好咧!您就等着咱兄弟们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