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露禅看见清兵提着的脑袋，心中愤怒，喉头不由自主地发出阵阵低吼声，就想冲上去拼命，却被董爷紧紧拉住。董爷知道十字弓的厉害，如此距离，对方一旦射击，极难避过。十字弓弩的速度和力量虽不及火枪，但若在其有效射程之内，其杀伤力却在火枪之上。

杨露禅不运用三花聚顶的力量时，董爷知道他的身手还赶不上赵平戡，纵然赵平戡面对这样的阵势，也是无可奈何的，所以杨露禅冲上去，与送死无异。然而，就算乖乖不动，对方也肯定不会饶过他们，那两个提着脑袋的清兵足以说明一切。

生死关头，董爷自讨只有死里求生，拼上一把。能否死中求生，全看他而已。杨露禅在这种阵势面前，根本帮不上忙，反而会白白送命。董爷自从断了两指，又从陈家沟走过一圈后，就绝了凭借武功争强斗胜之心，因为他懂得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如今面对这样的阵势，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拼命一试，唯恐不能成功，他连忙低声交待遗言：“听好了，傻帽！你的‘三花聚顶’百年难得一见，我是惜才，才指点你这条明路——去陈家沟，求陈长兴师父教你拳，否则必死无疑……明白吗？”

杨露禅点头，动作稍微大了些。一个清兵急声喝斥“别动！趴下！”

董爷盯着清兵，声音小而急促地说：“陈家拳出神入化，我虽只偷了三招，但十年来日夜苦练，风雨不辍，也能沾点边……”

他上前一步把杨露禅挡在身后的同时，双手画圆，缓缓摆出开门式。

清兵举弓瞄准，威胁喊话喝阻：“想死吗？”

“野——马——分——鬃——”董爷怒声吼叫，决意拼死一搏！

他扑向清兵的同时，十把十字弓弩同时放箭。弓弩上的短箭一前一后飞速射出，冷森森的金属箭头，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道如闪电的寒光，直袭向董爷。只见董爷飞奔前冲，右手反转画圆，迎向飞箭伸手一抓，将第一支箭尾稳稳握住。他右手接连又转，迅快如电的一把抓住了第二支箭、第三支箭——

顷刻之间，他双手转动飞快，接连抓住了九只射来的箭。露禅正待叫好，却惊见董爷拉不住箭势，握着箭的手被箭矢的飞射力量带着后退，眼睁睁看着第十支箭射入董爷胸口。露禅的叫好声戛然而止，惊慌失措的他愣了愣，连忙飞冲上前，大呼“董爷”。

董爷虽然中箭，冲势却未因此停下，他中箭之后，冲走得更快。他双手抓握的箭骤然甩出，九支箭，比来时更急地齐刷刷倒飞回去，接连八支全插进八个清兵的咽喉，只有第九支射进一个清兵的胸口。而这时，董爷也冲到那两个尚未毙命的清兵面前，他拔出那支插在清兵胸口的剪，反手刺进他的咽喉。同时，左掌横切，顿时击中另一名闪避不及的清兵脖子，霎时将那清兵打得横空抛飞出三丈之远，最后摔落坡下。董爷力竭坐倒，被抢过来的露禅连忙扶住摇晃的身子。

“可惜……偷学了三招拳终究还是有限，学了拳却学不到内家调息之法，如今年老体衰，有心无力……”董爷苦笑，血不断地从胸口涌出，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看就要不行时，他勉强伸手，摘下头上的竹盔戴在露禅头上。

董爷喘息良久，拼着最后一口气说：“记住，去找陈师父……他愿教拳……你有救——天下最强的武功就是陈……家……拳……”说完这话，他溘然断气……

杨露禅抱着董爷的遗体，呆呆跪在地上。直到天色渐渐放亮，他才背起董爷的尸体走进山林。在山林里，见到两具无头的尸体。他忙放下董爷，回头把那几个清兵割下的人头拿了过来，在山林中徒手挖掘。一直忙到晌午时分，才总算把董爷和那两个见过面的天理教众淹埋入土。

他跪在坟墓前，磕头念叨：“董爷，我不知道把你埋在哪里好。又不能把你们一起背到别处，只能就近把你们埋了。我不会砌坟墓，我娘的坟是师父和师兄帮忙砌的，你不要怪罪，将来你如果不喜欢这里，就在梦里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回来替你转个地方……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清风岭陈家沟我一定会去！我答应过娘要学好武功，也不会辜负你一片心意，不管多难，学不到陈家拳我誓不罢休！”

杨露禅又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说：“董爷，我走了。我要先去滑县找止水，然后带她一起去清风岭陈家沟学陈家拳。”

杨露禅望了眼宫村镇方向。他不知道慕容语嫣去办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她师父如今情况如何。但他本身对天理教一无所知，以往只是听从师父赵平戡的话。如今不能继续跟着赵平戡了，他就再没有理由理会天理教的事情了。现在，他除了担心张止水，就是一心想去学陈家拳。

“语嫣说江湖再见……”杨露禅抓着头发，苦苦思索不解。“……可是江湖那么大，她没说在哪里的江湖再见啊……”

夜幕渐渐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