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下学期,一个初夏的黄昏,发生了一件让秦昭昭终生铭记的事情。
那天下午放学后,秦昭昭从学校骑车出来。骑到出城的那个十字路口时,如往常一样,她习惯性地扭头朝着马路左边的方向望上一眼。乔穆放学回家总要走这条路过来。十次有九次,这一眼是望空的。可是那天,她却一扭头就看到他正骑着车过来,雪白衬衫的下摆在风中翩翩飞扬,像一幅流动的画。
心跳顿时加快,一时间,秦昭昭连自己正在过马路口都忘了。耳中听得轰的一声响,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眼睛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意识渐渐恢复时,她觉得眼前有许多面孔在晃来晃去,耳旁有许多声音在唧唧喳喳。离她最近的那张面孔正俯看着她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那是在她心底回旋过千百回的声音,说着标准动听的普通话。
秦昭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竭力睁大眼睛把眼前的人看了又看。再三端详后,她才颤颤地确定,是乔穆,真的是乔穆。他就蹲在她身边,俯身朝她看,右手拿一块手帕紧紧捂在她的额头上。
那样清秀的眉和眼,就在她眼前。她看得见他眉尖一粒小小黑痣,看得清他嘴唇上面一层微浓汗毛。第一次,他离她这么的近。
眼睛顿时就潮湿得无以复加。这一刻,秦昭昭没有丝毫害怕,反倒觉得出车祸对她而言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因为乔穆因此蹲在她身边,对她说着话,安慰着她。
秦昭昭是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在地的。那摩托车司机看到撞伤了人马上一溜烟地加速跑了。正好骑过来的乔穆目睹了这场交通意外,他依稀认得躺在马路中间的那个女生也是长机厂家属区的孩子,就停下车跑过去看她。看到她从车上摔下来时头在坚硬的水泥地面磕出一道口子,血正汩汩地流出来。他忙掏出手帕按住那道流血的伤口,然后扶她起来,“别怕,我送你去医院。”
那时还没有随传随到的120急救车,不过好在附近就是市二医院。乔穆把他的单车和秦昭昭被撞坏的自行车都锁在路旁,然后扶着她去医院。因为他们身上都没带钱,医生不肯马上替秦昭昭处理伤口,让他们先把家长找来再说。
乔穆问了秦昭昭的名字后,借医院的电话打到长机厂找他爸爸,让他爸爸派人通知秦昭昭的父母赶紧来医院。可是秦氏夫妇下岗后都在外面打零工,家里根本找不到人。
大人没有赶到医院交钱,医生就拖延着不肯处理伤势。额头上那道口子虽然被乔穆一直用手帕紧紧按住,没有再继续流血了。但是秦昭昭却觉得越来越疼,疼得她忍不住央求医生,“叔叔,你先帮我治伤好不好?我爸爸妈妈马上就会来交钱的。”
天色已暮,医院又偏巧停了电,诊室里很阴暗,医生便以此为借口,“没电,看不到,等来电了再说吧。”
医生不肯通融,乔穆只能一再安慰秦昭昭,“很疼吗?再忍一忍吧,你爸爸妈妈一定就快到了。”
等了又等,终于有人匆匆赶来医院。来的人不是秦昭昭的爸妈,而是乔伟雄副厂长。实在找不到秦氏夫妇,他只好让厂里的司机开车把他送来医院一趟,谁让他的儿子在这里呢。
看到有大人来替受伤的孩子交医药费,纵然还是没电,医生也打着手电筒帮秦昭昭处理起了伤口。乔厂长对此十分恼火,“有没有搞错,我不来你们就不给孩子处理伤口,你们这还是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
到底是做厂长的人,平时就不怒自威,发起脾气来更是气势压人。医生小声辩解,“医院的制度就是这样……”
话没说完,就被乔厂长一声暴喝打断了,“少跟我来这套。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种情况救人要紧,你们就不能灵活变通一下吗?一个受伤的孩子身上没钱,已经打电话叫家长赶来了,让你们先处理一下伤口有什么不可以?你们还怕做父母的会赖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