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石凉刚从部队转业来的时候,特别看不惯这一点。说要是在部队上,当官的来了,准定得全体起立,让你去倒杯茶,你都得跑步走。这儿可好,没上没下没规矩!可时间一天天过去,老纪在张所面前,比谁都放肆,恨不得见面张所给他让座,那才过瘾。
摊上这么一个软面团似的所长,市局要把黑狼拉回去安乐,他能出面说话吗?
于笑言硬撑着自己的胆,正正大盖帽,迈着正步走到了大门口。
市局的车子还等在那儿。警犬队的驯犬员靠在车门上吸烟,张所在一边陪着说笑。瞅见那张永远笑着的脸,老于恨得牙痒:黑狼都命悬一线了,你还有心在这儿说笑。再者说,你这么软塌塌地跟人家交涉这么要紧的事情,能管用?
看见于笑言,张所一双眼睛将他上下打量,看看他身上的褶子鞋上的泥问:上山瞧黑狼去啦?
老于忙说:没……没顾上,今天我老伴儿感冒发烧,早起就给她煮姜汤,还没顾上去喂狗呢。
张所仍将笑容铺满了他的胖脸,说出的话在老于耳朵里字字不中听:老于,咱们同事三十多年,我都快成你肚子里的蛔虫了,谁不知道谁呀。黑狼已经挣开链子跑了吧?
老于被击中要害,口气也就硬不起来了,说:它咋样了,我怎么知道。
张不鸣换了种让人感到距离的口气:老于,你是老公安,该懂得按章程办事的规矩。市局的同事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人家回去也得有个交代。还是趁早把黑狼牵出来,以后细虎归你训练,照样有狗做伴……
于笑言这才定神看到拴在车边的细虎,目光一碰到狗身上,他暗淡的眼睛刷的一亮,一边连连说:真是一条好狗,好狗!一边情不自禁往细虎身边走。
驯犬员见状忙叫道:小心,这家伙凶得很呢!
老于笑笑,嫌他多事的样子,径直走到细虎跟前。那少不更事的狗,见生人靠近,果然呜的一声,直扑过来。
老于面无惧色,一条腿单腿跪地,伸出手就往狗的下巴底下摸去。说来也怪,细虎一见这姿势,就好比绿林好汉见到接头暗号,按行里的路数回应,乖乖扬起脖子,等着他去搔痒痒。
驯犬员见了,知道这是行家里手,才把时刻准备冲过去救援的动作收了回来。
当下老于和细虎,见面就混成了自来熟,你拍我一下,我捞你一把,在那儿玩上了。张不鸣看看时间不早,趁老于跟新狗热闹,暗中差另一个看守到后边小树林去找黑狼,又追着嘱咐,先到伙房找点好吃的带上。
老于这人,只要看见狗,定然宠辱皆忘,细虎这么棒的一个狗小子,两下就把他弄得五迷三道。等他看见黑狼被人拉着从门洞里一瘸一拐走出来,知道自己上了张所的当,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老于甩下细虎,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开膀子就把黑狼揽在怀里。动作幅度大得像扑点球的门将,于笑言老胳膊老腿儿捯不过来,一双膝盖猛地触地,立马被磨得血肉模糊。只听见他颤着嗓子用哭腔叫道:张所长,张所长!看在三十多年战友的分上,我求你了,放过黑狼吧!咱黑狼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呀,就凭它服役多年对所里的贡献,凭它冒着生命危险救过警察的命,你能忍心送它去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