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出奇地静,前去汤泉山的信使回报,太后已知晓此事,她原要提早回宫,但皇上执意挽留。各宫主位参不出圣意,依旧念经的念经,听戏的听戏,喻贵妃抱着儿子恨得牙痒痒,柔仪殿淑妃的血燕照例每日一盅。礼部侍郎赵贤智一家进了诏狱,赵家的人叫人打断了手脚,毒瞎了眼,却打不断一身铁骨,一门三代半句话不肯吐。案子上到西厂案台,陆焉用杯盖拨开浮上来的碧螺春,缓缓地道:“等不来三法司会审,没有证据,就让他们现造,阉党也好,谋逆也罢,要的是诛他赵贤智三族的罪名。毛仕龙那起子锦衣卫最擅长这个,以后赵家的案子不必再来报我,事情办砸了,锦衣卫自己担着。”
“是,小的领命。”石阡去外间传话,春山上前来回话,“义父,柔仪殿徐昭仪搭台子唱《大破天门阵》……小的方回了淑妃娘娘,可淑妃娘娘说那是她自己个儿愿意,娘娘也管不了。贵妃娘娘气得脑仁子疼,叫赶紧把人弄下来。”
过了一上午,茶才喝第一口。江南上供的新茶,各宫主子那儿还没送到,已先进到他手里,这殊荣这富贵,天底下独一份。“把徐昭仪近身伺候的人领走,太监宫女伺候不好娘娘,让娘娘闷着了,通通送去浣衣局当差。”陆焉道。
“是,小的这就去办。”
“回来。”
春山正要走,闻声又转过头来听训。
陆焉放下茶盏,慢悠悠地问道:“碧溪阁怎么样了?”
“小的正要禀义父,郡主……早饭午饭都没进,说是嫌咱们送去的吃食不合胃口。”春山琢磨着这原本是小事,贵人身子经不住饿,到了晚上,自然是要用饭的。
“嗯——”陆焉复又端起茶盏,低眉瞧着碧绿叶片,似是深思。
不多久石阡又回来:“义父,毛仕龙求见。”
毛仕龙七尺来高,两扇门宽,满脸的络腮胡,飞鱼服也胀得紧紧的,如一头东北棕熊似的闯进来,光都被他遮得一干二净。见着陆焉,他反而挤出一脸谄媚,陆大人前陆大人后,殷勤切切。陆焉本不愿与他多周旋,但他从袖中掏出一段锦帛来,摊开血淋淋一片,是赵贤智血书陈情,列出西厂阉狗笔笔罪状,触目惊心。
毛仕龙道:“原以为他认罪伏法,自书罪状,谁知道……”抬眼看陆焉。
他依旧神情冷冷,一言不发。
不料他忽而轻笑:“毛大人有心,本督在此谢过。”
毛仕龙以此表忠心,他岂有不收的道理,只不过这赵贤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多留一天,就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