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过了半个时辰,景辞换过家常衣裳,穿一件石榴红短袄,系着藕荷色留仙裙,梳瑶台髻,乌油油的头发上只有一只白玉簪子和一朵红珊瑚珠子攒出来的小牡丹,瞧着一团喜庆,专来讨老人家喜欢。
方进门,老夫人便让梅双扶着站起来,景辞忙迎上前,扶住老夫人道:“孙女不孝,万不敢劳祖母起身。”
老夫人笑着抚她的脸,欢欢喜喜地道:“我日盼夜盼,今日总算见着你了。瞧瞧,这模样越发水灵了。”她倒不提景辞在宫里那一场病。
大夫人也上前来,慈爱道:“我瞧着也是,姑娘陪着太后娘娘哪有不好的道理。瞧这眉,这眼,真是像极了太后娘娘。”大夫人生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顾盼之间一派风流,着胭脂红的比甲,秋香色百蝶穿花的袄裙,梳着双飞髻,戴一套莹润有光的珍珠头面,眼瞧她未语先笑,定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景辞低一低头,一副羞赧模样:“大伯娘如此夸奖,景辞可不敢认。”
老夫人也作势来仔细瞧她:“老大媳妇说得不错,可真有几分像,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这里三人亲亲热热说着话,将二夫人的冷清显出来。只见着她温温和和地笑,待老夫人的亲近话说完了,才开口:“姑娘回来了就好,这一路上累着了吧,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还是你母亲心疼你,来来来,快坐,坐到祖母身边来。”说着,老夫人就要拉着她一同上榻。景辞推说不敢,叫梅双递了个小杌子来,她转过身向二夫人行礼道:“见过母亲,母亲万福。”
二夫人颔首:“好好好,好孩子。”珍珠耳坠子晃了晃,她一身素净,远比大夫人老成。
景辞坐在老夫人脚边,乖乖巧巧的小模样招人疼。她与几位长辈闲聊凑趣,约一炷香的工夫过去,老夫人终是开口问:“你三姐姐如今可好?自她入宫,寻常也不得相见,我与你大伯母心中无不挂念。”
“祖母放心,太医说姐姐虽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但吃了几服宁神养眠的药,将养几日便好。前日孙女也去三姐姐宫里瞧过,姐姐虽精神不济,但面色已好了许多,夜里也睡得安稳了,她叮嘱我来回祖母同大伯娘,让祖母和大伯娘无须忧心,三姐姐在宫里有太后同皇后娘娘照看着,万事都好。”景辞琢磨着,春和宫的事情一翻篇,景馨头一件事就是差人回府报信,陆焉用云绫锦把她攀扯进去,估摸着也叫吓得不轻。大夫人念着景馨不假,但老夫人更想知道的定然是春和宫里究竟如何。
大夫人双手合十,口中叨念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总算过去了。”
到底是母女连心,她求完菩萨便来握景辞的手,感激地道:“你三姐姐让我们养得娇了,自小没受过委屈,她如今在宫里头……要托赖你多多照应着,大伯母打心眼里感激你。”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碧绿透亮的翡翠镯子塞到景辞手里,景辞推了一番便顺势收下。有的人总觉得自己最精,你不收她的礼,她反倒有猜疑。
大夫人五味杂陈,二夫人隔岸观火,唯老夫人冷静依然,绕着圈子往深处问:“我昨日听青崋说,恩亲侯家的小侯爷遭佥都御史弹劾,恩亲侯夫人四处求人,竟还求到咱们家里。你祖父赋闲在家,大伯父常年在西南,你的两位哥哥资历尚浅,着实帮不上忙。”
大夫人接着说:“按说喻贵妃受圣上恩宠也曾经一时无两,恩亲侯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要不就说这世上怎么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老夫人答的是大夫人,一双老而精亮的眼却看着景辞。
景辞想,老夫人或是想问,这雪中送炭值不值当,划不划得来。
“审那宫女时我病得起不来床,并不在场。只听丫鬟们说了个大概,仿佛圣上年后就要下旨,责令齐王殿下西行就藩。不过喻贵妃素有圣宠,除夕宴上说不定还能见圣上一面,若闹得僵了,三姐姐怕是也不好做。”无须锦上添花,也少去雪中送炭,喻贵妃的事情不沾为妙,省得得罪了皇后,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