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架车越来越沉重,他的整个腿感到沉甸甸地迈不开步子,那根拉绳一勒紧肩头,肩头的肉就生痛。他的背晒得通红,感到皮肤火辣辣的。父亲几次把草帽给他戴上,爱怜地看着他稚嫩的身体,一看见小河沟,就停下来,让他洗洗。有一次他还开心地在小河里游泳。然而那种开心总是短暂的。
中午,一向节俭的父亲买了一份回锅肉和一份酱肉丝,不断往他碗里夹,这是一种最质朴的鼓励。食物的作用也是双重的,当满足了饥饿,疲惫也随之袭来。林子青在凳子上睡着了。父亲摇摇头叹息着。
整个下午,林子青都在沮丧中,他那根拉绳常常是松垮垮的,父亲时不时回头看他一下,神色也凝重起来。父亲没有说话,身子倾斜更厉害,把那一份重量背负在自己肩上。
过了下午,林子青体力上已经消耗殆尽,他不仅没有力量拉车,就是腿也像是木了一样不听使唤,这个时候,倒像是架架车在推动他一样艰难地行走着。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他们来到一道铁轨前。远处传来一声声高亢的汽笛鸣叫,很快一列飞驰的火车轰轰隆隆疾驶而来又呼啸而过,林子青的目光久久地跟随远去的列车。
架架车来到一个小县城,歇了下来。林子青垂头丧气坐在路边。
父亲慢慢走近他,叹了口气说:“不要老歇着,我们走吧。”林子青把脸扭过一边。
父亲知道他的心思,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从怀里摸出钱:“你坐火车回去吧!”林子青一下站起来。
“我……”林子青嗫嚅着。
父亲拍着他的肩:“回去吧,这个活路是太苦,你是太小了,不要跟着遭这个罪了。”
“爸爸,你……”
“我没问题,我会把玻璃拉到那个地方。你回去,帮你妈妈把楚老师照顾好,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父亲走的时候,特地嘱咐林子青妈妈每天按时送饭去,要照顾好楚老师。说着把钱塞在林子青手里。
父亲转过身去,套上拉绳,架架车艰难地移动了。林子青慢慢地向火车站走去,不断回头,看着在夕阳下远去越来越小的架架车。
小镇火车站,穿铁路制服的女工作人员正在用铁皮话筒喊:“大家排好队买票,列车马上进站!马上进站了!”
林子青排在买票人群后面,脑海里全部是夕阳下渐渐远去的架架车。他仿佛看见父亲虬筋毕露的腿在颤巍巍地艰难移动,看见父亲脖颈长伸,扭曲的脸,看见汗水从父亲额头上不断流淌下来,看见父亲孤独无助地一人在渺无人迹的乡村公路上艰难挣扎。
“回去吧!这个活路太苦,你是太小了,不要跟着遭这个罪了。”父亲爱怜心酸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一阵娓娓的琴声在林子青心中升起,如泣如诉……
“爸爸!”林子青在心中忍不住叫了一声,眼泪涌了出来。
“呜——!”列车鸣响着汽笛,伴着刺耳的刹车声驶进站了。
“你愣着干啥,快买票!”窗口里,售票员大声叫道。
倏然,琴声响起,刺破了哄闹的场面,直冲上天,激越高亢……
林子青从思绪中惊醒过来,他双眼泪水涟涟,猛然转过身,离开卖票窗口,冲出候车室。
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悬垂,琴声舒缓悠扬温暖,像一道金色余晖洒在那条长长的乡村公路上。
林子青在公路上奔跑,琴声在追赶着他,他望见了在长长乡村公路上缓慢移动的架架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他追上架架车。他默默地取下“飞娃”拉绳套上肩头,抹了抹泪水,低头用力拉起架架车。
父亲在埋头拉车,突然感到架架车轻快了,一回首,看见儿子,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架架车在夜幕中拐上了公路的一条支线,这是更崎岖的一条乡村碎石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