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瑶拾起饭匣子,拂去落在上面的几片梧桐叶,抽身就往回走。段睿追上她,兴致勃勃地问:“你这一招在哪儿学的?”
柳碧瑶从小就会爬树,爬上低矮的橘树摘过青枳;稍大点儿就爬桑树,掐过饱满发黑的桑葚,坐在树杈里吃得满嘴紫红,这里的梧桐树根本就难不倒她。段睿这么一问,她颇有些得意,“自己学的。”
“自己学的?倒没见过哪个女孩像你这样学爬树的。”段睿嘿嘿一笑,露出一口亮白的牙齿,“就那么喜欢爬梧桐树?”
柳碧瑶白了他一眼,心里咕哝了一下。还说我,你自己爬墙不也爬得挺欢的?她心里不快,脚步加急,几乎是跑着进了段家园子。
段睿在后面喊着:“别生气,我又没说爬树不好!”
见柳碧瑶不睬他,他又高声喊:“梧——桐——妹!”
园子里的门咚的一声撞到墙上,拍落了墙头果树上结出的几枚珠红小果子。段依玲也放学回来了,青衣黑裙的女校学生打扮,脚上是一双扣带黑皮鞋。她挎着布书包,轻灵灵地闪进园里,听见弟弟的喊声,嗔斥道:“阿睿,瞎喊什么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段小姐对于柳碧瑶来说,代表着尚且陌生的整个成熟女人世界的好奇和诱惑。段依玲比她大三岁,却与生俱来地拥有女性的优雅气质——柔媚和性感有着透彻的领悟。那永远贴身合适的衣物、恰到好处的精致首饰,和对饰品挑剔独到的眼光,无一例外地诠释了段小姐对卓越生活的透彻理解,以及她对自己刚刚开始的青春年华的恰到好处的抚慰。她懂得如何张扬青春活泼的本质,以及展示其内心蕴含的全部诱人的神采。
“我要换衣服。”段依玲把书包递给尤嫂,噔噔噔地上了楼。不出一会儿,她肯定会换上一套香云纱盘香钮的半袖袍裙,配一双镂花白皮鞋,眉动目闪、袅袅娜娜地下楼来。这一套沉闷简朴的女校装束只不过在段家院门口出现一下便彻底消失。
当段依玲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刚从乡下来的阿瞒的眼睛就不自觉地放着光,他挪挪步子,问柳碧瑶:“她是谁?是段家小姐吗?”
柳碧瑶点点头,“是的。”
“她可真漂亮。”
这点柳碧瑶早就认同了,阿瞒的话就让她更深一步地断定了段小姐“漂亮”的事实。
段依玲发觉了阿瞒毫不遮掩的直勾勾的目光,心里陡然泛起厌恶之情,她白了阿瞒一眼,低声问尤嫂:“那个人是谁?”
尤嫂笑呵呵地说:“是刚从乡下来的远房亲戚,求老爷子在这里给找个活干。”
“我讨厌他这样看着我!”段依玲扬着下巴,又上了楼,上了两级台阶,返身对尤嫂说,“尤嫂,过几天我要参加林家的舞会,你帮我问问绸缎铺的周老板,湖绸到底到货了没有。”
“周老板说了,一有货马上就差人送来。”
柳碧瑶羡慕地看着段依玲扭动着腰肢消失在楼梯口,她侧眼看去,阿瞒还是呆呆地瞅着段小姐已隐入房内嫣然百媚的倩影。
这晚,江风吹亮了摇摇欲坠在天际的一轮圆月,窗外泼洒进一束白光,照得玻璃上泛起幽丽的光亮。微风摇动园子里被月光涂染的琼枝玉树,为清冷的夜晚加入了诡秘而动人的沁凉。
柳碧瑶坐在窗口,剥着阿瞒送的红皮大花生。阿瞒带过来一麻袋土特产,段府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份。柳碧瑶还分到一小袋软糯的地瓜干。花生吃多了就口渴,柳碧瑶想起到厨房倒杯水来,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