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瑶追着问:“林小姐是谁?”
“林静影,我姐姐的同学。”段睿不想再继续待下去,拉了拉柳碧瑶,“走吧。”
柳碧瑶见到林小姐是在两日后。
这日午后,暖热的风拂过庭间的玉兰树,花瓣如流云卷丝,绽放在风中宛若恍然开放般浓艳。风吹落了几颗小珠果,啪啪地掉落在绢丝太阳伞上。白色阳伞洒下一片阴凉,段依玲换了套白绸纱旗袍,反照的阳光把整个人都托得明亮起来,一如她现在的心情。她手里的银勺缓缓搅着奶茶,边上放着一小碟果饼子。
她的女伴坐在对面,蓝色上衣,素洁的麻纱裙子,安安静静地听着段依玲的娇声话语,听到轻松处,不时绽出一个笑容,唇下的那点黑痣就灵动起来,温婉动人的样子。
“静影,听说学校里来了个法国嬷嬷,还是个修女,一到晚上就提着一盏灯到女生宿舍查夜,是不是真的?”
“是的。”
“哎呀,烦死人了!我才不愿意住学校的宿舍,整天穿着乌鸦似的校服,可又不得不去。”
“天主教学堂都是这样子的。”
“都怪我爷爷,替我选了这么个学校,整天讲洋基佬的语言,烦死了!”段依玲抱怨了一句,接着又笑着说,“住宿舍也不要紧,晚上还可以有人陪着说话聊天。”
两人轻快地聊着,段依玲拈起一片薄脆的果饼,咬了一口。她搁下泛凉的奶茶,说:“我爸爸的票友送了他两张戏票,今晚的戏。我爸爸没空,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是什么戏?”
“香生茶园的,我也不知道。”段依玲娇俏一笑,“我才不管什么戏,重要的是今晚可以出去玩个痛快!听说呀,恒祥师傅家的旗袍又出了新样式,你陪我去看看吧。”
“好呀。”
“那今晚你留在我家吃饭。”段依玲很开心,她喝了口茶,转身冲着房里喊了声,“碧瑶!”
“来啦!”柳碧瑶伴着一道明媚的春光急急地跑过来,手里还抓着块抹布。
“去酱园买点儿小菜,再要只酱鸭。今晚我有客人。”
“知道了!”柳碧瑶应了声,她看了一眼段小姐的客人,妩媚阳光下一头柔软顺滑的披肩长发。几乎是柳碧瑶转身的同时,客人转过头,一张姣好的青春面容。柳碧瑶冲她笑了笑,跑出去了。
林静影忽然面色潮红,“她……是谁?”
“柳碧瑶。”段依玲不上心地顺口回答,“尤嫂新买的丫头。”
柳碧瑶……林静影细细琢磨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不好的回忆忽然像开了闸门似的浮漾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姐。”柳碧瑶套着红棉袄,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伸开双臂,浮起一个期盼的笑容,“好看吗?”
柳保的棍子雨点一样甩落,凶神恶煞般咧着一口黄牙,“把那幅画给我交出来!”
“秀丫!你娘又站在河埠头了,赶紧找人看着点儿她!”
“柳保的媳妇也真可怜,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曾想极力摆脱这些如蚊蝇般萦绕在脑袋里的记忆。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现在爹娘供给的超乎她想象的优越生活,喜欢书香缠绕的女校,喜欢和优雅的人打交道……她不愿意和黑暗的过去有任何可以牵绊的瓜葛,她希望,希望这只是个相同的名字罢了……
“静影?”段依玲觉察出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不太舒服……”林静影低低地喘气,似乎还没有从回忆里走出来。刚才的丫头并不认识她,呵,就算是妹妹,她怎么可能认出自己呢,她那时还那么小……想到这儿,林静影起了身,“我想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