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您绕来绕去,不迷路也绕迷路了,爬上树观观方向也正常。”警员念在柳碧瑶是段府的佣人,话里九分嘲弄一分客气。也许是日复一复无新意的巡街让其觉得颇为无聊,今天抓个新料子戏弄一下,况且面前的姑娘面白肤净的,长得也不错。他又问:“小姐,您这么爱爬树,难不成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没有!”柳碧瑶见他这腔调,反感地回了句。她转身走了几步,见警员没叫住她,加快脚步拐了个弯。
警员失了兴致,耷拉下脸,也走了。他边走边自言自语,“我们督察长亲戚的房子,哪容得乡里巴子随便瞅……让你走是给你面子!”
黑云沉沉压顶,被隔断的阳光笼得整座城泛起某种奇异的暖光,马路上立刻空阔了不少,淑女们的绢伞被吹反了,尖叫声飘着挤进风里。
柳碧瑶来到孟神父路的天主教堂,她期望能在这里碰见他。可她忘了,今天不是礼拜日,教堂的大门敞着,从正门看去,神像暗暗的,风雨欲来的隐晦面色。偶尔有包裹严实的修女出入,几个女校学生轻笑着结伴而过,再无他人。
柳碧瑶在教堂石阶上坐了一会儿,天空越压越低,仿佛辰光已入夜。柳碧瑶的心情也是低沉的,她微敛眉梢,起身拍拍尘土。柳碧瑶没发现林静影正坐在教学楼的窗口,看见她,一脸的顾虑不安。
回去的路上空空荡荡,平时拥嚷的马路上只有一辆黄包车在疾奔,拉车的人满头大汗,愁苦地看了看天色。坐在车上的人跷着二郎腿等着车夫拉到家门口。
虚拟暮色下,教堂的钟声变得诡秘而乖戾,豆大的雨点猛地撑破云层,漫天泼洒下来。段家就隔一条街,柳碧瑶躲到了道旁的房檐下。雨点哗啦啦地倾泻着,荡漾着摇入了人的眼帘。
晃荡的雨幕里,柳碧瑶看见了林小姐潮湿的身影,她没猜错的话,林小姐是跟在自己后面过来的。柳碧瑶变得有些拘谨,她不擅长和内敛沉默的人打交道,况且是林静影这种稍显傲气又有些敏感的富家小姐。
她可能是来找段小姐的,想想又不对,段小姐在学校里。那就是来找段少爷的。
“我找你。”林静影全身湿透,长发黏腻在被雨水浸泡得苍白的脸上,眉间结着如水的愁怨,有点儿吓人。她盯着柳碧瑶,开口就问:“你都知道了?”
大雨瓢泼着,将整条街道都迷离成了一江烟水。林静影似乎有点儿冷,哆嗦着双唇,湿透的校服紧贴在她的身上,紧密地勾勒出其身体轮廓。她的眼睛里透出的信息是不友好的,甚至是咄咄逼人。
忽然而至的林小姐和这骤然而降的暴雨一样,让人不自觉地触到丝丝凉意。柳碧瑶的心突突地跳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股凉意伴着雨水从她脚底蹿上来,连问的时候都颤颤的,“我,我知道什么了?”
两人连声音都有几分相似。
柳碧瑶的神情是无辜的,表明了她的确不明白这莫名的问话。林静影突然哭了,滚热的泪水从眼眶滚出来,掺和着冰冷的雨水合流而下,隐隐的啜泣压在喉咙,这使她的双肩止不住地抖动着。横风烈雨中,柔弱宛若一朵莲花。
猛地,她朝柳碧瑶喊:“你来这里干什么!”
柳碧瑶被这尖利的叫声吓了一跳,她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脑子里晃过无数个导致林小姐冲自己发火的可能性,可她找不到。
“我是来送画给林老爷的。”
平常看着温顺的人突然发起火来就尤其让人心惊,被风吹过来的雨水洗刷着柳碧瑶的面颊,冷得她起了一身寒栗。柳碧瑶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