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停了，汽车转过一道山梁，东吁基地就宛如一个古堡突然兀立在他们眼前。

虽然司机已事先通知大家，但伯特还是感到有些猝不及防。首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座建在竹桩上的瞭望塔，然后是几栋充当机棚的大屋子，它们四周散落着几间地勤人员的工作间和仓库，紧接着是一道长长的沥青跑道。跑道的另一边，是几排新搭建的木屋，有几个队员在跑道上骑着自行车，这时候都停下来，注视着他们。伯特没有找到飞机的影子，心中暗忖，可能他们就放在那几个大机棚里。正这样想，汽车在一座藏在大榕树浓荫里的红砖房前停下来。

伯特和希尔率先下了车，有几个人已在等候他们，为首的是一个50多岁的男子，他有一张因为长期飞行而被阳光灼伤的脸，以及像岩石一般突出的下巴，再加上一双褐色的直勾勾的眼睛，给人一种桀傲不训、好战的感觉，好似一个随时要登场厮杀的拳击手一般。伯特心想，这一定是他们的“头”，那个寒酸的老上尉陈纳德。果不其然，很快他们就得到证实。

陈纳德一边介绍自己，一边依次与每个队员握手。像在军队那样，队员们很快排好了队伍，陈纳德收起笑容，他的脸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首先祝愿大家一路平安，然后话锋一转，他说，大家可能从没有想到，我们接下来的任务会是多么繁重，它不像你们已签定的合同那么简单，我们面临的不只是防御，也不只是日本人的轰炸机，而是一场真正意义的战斗，而在这场战斗中，从任何方面我们都是出于劣势的一方。他还说，我只有你们这l00多名飞行员和99架飞机，但我仍然留给你们时间决定，留下来，还是回美国？任何一个想要退出志愿队的队员在今晚9点前把辞职信送到我的办公室，我都会放行，过了这个时间，每人都视作自愿留下。然后，他宣布，战斗训练将从明天开始。随后，扼要地讲述了训练安排。

伯特认真听着陈纳德的讲话，生怕漏过一个字。很快，他就感觉到，在国内时的那种信心和梦想慢慢从心底升腾起来，全身又充满着活力，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跋涉数日的人终于喝上一杯清水那样舒心。他环顾自己四周，发现其他队员也像他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看着他们痴迷的表情，他知道他们也被他征服了。

陈纳德的话戛然而止，他从飞行服口袋里掏出一盒“骆驼”香烟，从中抽出一支，含在双唇之间，但他没有点燃它。先期到来的队员围过来，虽然他们并不相熟，但仍亲热地拥抱，相互打趣。

陈纳德喊过一个30岁左右的军人：“弗里尔曼牧师，你安排一下，让小伙子们去休息。明天一早，他们就要上战场了。”然后他转过身，对身边一个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点点头，就一路小跑离去。

弗里尔曼牧师中等身材，看上去十分结实，穿着一件飞行制服，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十字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果没有这个标志，没有人会把他当做一个随军牧师。他带着队员朝跑道另一边那几排木屋走去，道路是与营房一起新修建的，因为才下过雨，地面像熔浆一样泥泞，为了行走，路上铺了两排石块，它弯弯曲曲向前伸延着，直达那些营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