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到他家的时候,她想,这次不能再度集中在厨房了吧。做饭嘛,小试牛刀露露脸就够了,女人痴缠于做饭只能更快地沦为女佣。她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床单上,一个单身男人的床单总不至于洗得太勤快吧。她刚要动那床单,他突然在她背后说话了,不用洗,刚洗过的。她的手僵在了空中,像只标本一样被钉在那里,落不下来。
这房间里一定住着一个女人。一定不是他一个人。她突然就敢这样告诉自己。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第五次约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借口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她对着镜子摘下了戴在耳朵上的一只红珊瑚耳钉,很小很细的一只耳钉。戴在耳垂上的时候它才能活过来,一摘下来便成了一点蚊子血,死滞的一点红。她把这只耳钉放在了镜子前的玻璃架上。
她设下一只饵。
她等着她现形。
每次约会的琐碎和细节像很多浮游生物一样,在他们两人之间无声地生出,又湮灭,可是光这层层叠叠的尸骸也会积少成多。有这细小的尸骸做肥料,便有更多更大的东西在他们之间生长起来了。尽管他们彼此仍是没有底气的。她知道,他们根本不具备长出底气的基础,他们之间是一层空而脆的壳,一敲就碎。他们要的,更像是,一种,收留。她知道她需要,那他呢?也需要一种收留?并带着他那个传说中的亲人要她收留?而他能和她层层叠叠地约会下来,莫不是只因为她能容忍他带着一个亲人和她在一起?而并不是他真的就对她本人感兴趣。就像,她其实不过是个收容所。
这种侮辱显然比收留更可耻。
一切量变必然会引起质变,她穿梭在他房间里的时候多少有了些熟门熟路的感觉。她终于可以不再寄居在他的眼色和表情里,她的脚可以自己走熟了的进到厨房和卫生间。不过也仅于此了。其他几条路线,比如去任何一间卧室的路线还没有被开辟出来。他没有给她任何留下来过夜的暗示,他每次都比墙上的那只钟还要准时地提醒她,不早了,该走了。就好像提防着她随时准备留下来和他过夜一样。她每次都是带着些失落还带着些耻辱地从他家里出来。他无视她的学历,她倒不说什么了,她像个受气的小妾一样习惯了。
可是,他连她的性别也无视。
仿佛坐在他对面的她是男人和女人之外的另一种生物。
这耻辱是说不出口的,像哑巴吃了的亏,只能在腹中坐成一个胎儿,她自己消化不掉也打不下去。六次,六次约会,还不足以上床?这年头上床是一种标志,表示你们的关系进入一个新的安全可靠的时期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至于无聊到无事可做了,不必再装腔作势地探讨人生了。直直进入一个主题便相当于卸了彼此的遮羞布。可他怎么就如此无动于衷?装?也不用这么长时间吧。可是她总不能赖着不走吧,搞得和妓女一样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