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活下来了。

夏洛睡在床侧，拉着妈妈的手，等她醒来，醒醒睡睡，这样过了三天。实在难熬。爸爸在手术那天之后，再没有露面，除了送来家里的存折。她准许甚至希望他去买醉，做一个男人，他过得实在太难。夏洛睡不着的时候，于是猜想母亲当年十月怀胎心中所怀愿景是什么样，她那时知道自己要生下龙凤胎吗？她选择弟弟的时候，心中可曾对自己有一丝愧疚？但是她因此更爱母亲。夏洛生得标致，也懂事，读书好。夏洛应该没有让母亲失望，母亲用生来创造女儿，却又打算用死来延续女儿。虽然这样说太傻，无根据，夏洛还是深深地自责，自己太不孝了。要是换作是弟弟，会不会做得比她好？她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又看见了他，因为自己太累，他幻化成两个影子，重叠，分散，似真，似假。

她恶作剧般为难自己，如果在他与母亲之间，选择一个，会是谁。答案清楚明了，她在想，选择了他的话，后果是什么。当然，真要选，夏洛一定是选妈妈。这样假设的命题让她心惊肉跳，怕一念成谶。夏洛以前也想过，如果有下辈子，就让妈妈做自己的女儿，现在母亲大病，她细心照料，倒是可以提前了却这样的心愿。她用一双母亲般的眼睛看着卧躺病榻的女人，不禁泪眼婆娑，但是近来哭了许多，泪水都是细细的，涓涓细流，好似从心底牵出一条线，扯到眼角，串着今生，前世，来生，三世的痛。

妈妈终于醒了。妈妈看着她如同新生一般，慢慢睁开双眼，适应光线，然后慢慢看清。她有些陌生地看着女儿，看这个房间的摆设，渐渐回魂，慢慢明白，然后两道清泪流下来。她被各种针管输液管束缚着，动弹不得。她的心却是在重新张开双眼的一瞬间坠落悬崖。

她长叹一声，泪如雨下。夏洛知道她要是说话，估计也是叹息“要死也死不了啊”之类。

夏洛紧紧抓住了妈妈的手，十分用力。

“妈妈，你真傻，真傻。你忘记小时候教育我说的话了吗？你说做人要踏踏实实，不能投机取巧。妈妈你自己怎么去做这样的事情了呢？妈妈，你是不是有点怪我，怪我看出了你的想法却没有说出来？是我不好，是我错了。要是你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情，我怎么向弟弟交代呢？妈妈，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着他，我一点都不怪你当初其实是想抛弃我，换作是我，也会选择儿子的吧？所以妈妈，你已经欠我一次了，你不能再让我伤心的……”

夏洛正说到动情处，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SISSI。夏洛竟然也没有觉得多奇怪。SISSI拿着一篮水果——当然不是只为了探病而来（夏洛有这个直觉），果然她开门见山地说：“夏洛，恭喜你，你考了第一呢。”怎么也没想到，她是来报喜的，夏洛有些不解。SISSI将水果篮放在床边，问过好，继续对夏洛说：“我去学校，才知道你家里出事了，我过来看看你。你比我高了整整二十分呢。”她很真诚，脸上没有假惺惺的意思，对于夏洛取得的成绩，也是真心地赞美。

可是夏洛笑不出来，这时候SISSI这样说，不是让病榻上的妈妈更为难受吗？

“老师让你抓紧去填写表格呢。”SISSI似乎没有看到夏洛阴沉下来的脸。

夏洛看了一眼母亲，她闭目不语。这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好像一台戏，所有人都要粉墨登场了，是那个儒雅的西装男子，这次是一个人来，夏洛不知要如何应对。他看到了一边的SISSI，脸上的冷峻迅速变成一个笑容，他说：“你怎么在这里？”夏洛看清了，是对SISSI说的。SISSI反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