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做一个女生2

双鱼 作者:金国栋


那架飞机更大一些,从上海飞往温哥华。途中也有好几次颠簸,但是唐木不害怕,因为有ALLEN握着他的手。他幸福地想,就这样坠落了吧,掉到海水里去。这样的空中爱情,应当可以比肩泰坦尼克号上的那份。此时ALLEN似乎已经睡着了,唐木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毛毯往上拉了拉,外面是漆黑一片。以前唐木坐过火车,再晚了,也会从窗外看见点点灯火,现在呢,什么都看不见,唐木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天上飞呢。天呐,他刚才被ALLEN握着手,还想说自己幸福得就像飞在天空中呢,其实他们就是在天空中啊。唐木把鼻子贴在玻璃窗上,他似乎能嗅到幸福的味道。他真的是疯了,就这样跟着他出国了。可是有什么可以牵挂的呢?他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只是ALLEN,为了他,竟然逼得父亲心脏病发作,送去医院,都没有挺过去。他是在家里陪着妈妈做了头七,他妈妈终于明白过来儿子的决心,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丈夫,只剩下一个儿子,也就由他去了。或者还可以怎样?从来都是只有不孝的儿子,绝少有无爱的母亲。临上飞机前,她拉过唐木,塞过来一枚戒指,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或者想说,却说不出来。她还是无法接受他,但是却把自己的婚戒塞给了唐木。ALLEN与唐木站在安检口,看妈妈转身离去。她也老了,步履缓慢,身形小小。唐木突然愧疚得很,他是从一个母亲手中,抢走了一个儿子,如果这时候ALLEN说:“对不起,我做不到。”那么唐木也伸不出手去留住他。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了,真的。但是ALLEN只是搂住了他的肩膀,对他说:“为了我妈妈,我们更要好好在一起。”

上海到温哥华的飞机,要十三个小时,这十三个小时,是天上人间。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十三个小时,唐木有许多个时刻害怕得发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掐自己,怕是一场梦。要是醒来后是独自一个人,或者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他全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看着ALLEN,如果下一秒钟ALLEN死去了,唐木也接受。

爱一个人,只要他活着,每一秒都叫人心惊肉跳。

空姐推饮料出来,ALLEN点了一杯纯净水,她转而问唐木,“小姐,你要点什么?”

ALLEN都懒得去纠正了,看唐木一脸不高兴,他也帮他要了一杯纯净水,然后去哄他,“怎么,又被当做女孩子,不高兴了?”

“不是,我是想,我要真的是一个女孩子,那该多好。”

“啊?”

“如果我是一个女生的话,我就可以嫁给你了。”

唐木这样说,ALLEN委实感动了,他握紧了唐木的手,说:“傻瓜。”

ALLEN在温哥华有一栋别墅。唐木看得惊呆了。ALLEN于是解释:“这边房价很便宜。在国内也许就只能买一个单身公寓吧。”

他们走进自家院子,隔着篱笆看见一个红光满面的老人从割草机上跳下来,简单地与ALLEN打过招呼,倒是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唐木,朗声笑道:“看来你妈妈的逼宫很失败啊。”ALLEN向唐木介绍这个老人:“这是EVAN,我们做了好几年邻居了。是个华裔。”

如果是在国内,初次见面,唐木是要叫他爷爷了,至少也要叫他伯伯,但是现在ALLEN却轻轻松松地叫他EVAN。唐木还没有介绍自己,EVAN就很夸张地,像老电影里给外国片配音一般,说:“哦,唐木,你好。”他看唐木有点吃惊的样子,接着说:“ALLEN什么事情都与我说的了,我们是好朋友。”他给唐木的第一印象很好,很风趣,老顽童的样子。

EVAN原来是一个大学音乐老师,后来去酒吧做歌手,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作家。当然,在国内的话,EVAN更可能被定义为一个老流氓。EVAN也是唐木在温哥华唯一的朋友。ALLEN去工作的时候,唐木就到EVAN家里去。因为是在一个小区,EVAN家中的构造与ALLEN的一样,两家的装修却是风格迥异。这种差别,不是脏与整洁的差异,而是气质属性的不同。ALLEN家是活泼的、热烈的,而EVAN家却是富有情调的、慵懒的,还充满童趣,总之,一切因为EVAN的存在而浑然一体,并不觉得唐突。唐木喜欢与他待在一起,听他说ALLEN的故事。原来ALLEN还有那么多的糗事,回去之后唐木可以用来挖苦ALLEN。唐木还帮EVAN锄草,他只照顾草坪,院子里的树会有工人定期来修剪。他们一起听唱片,什么歌都听,还互相嘲笑对方的品味。终于有一天,唐木忍不住问他:“EVAN,你都是一个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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