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梅姑泪水决堤,号哭连连,宏万拉不住,劝不住,摇摇头。潘江表情还是木讷,说:“在这里面没受什么苦,除了吃得不太好以外,其他的,跟在家一样。”陈梅姑极度怀疑他的话是安慰的虚假说辞,声音又高了八度,狱警警告之后,她才淅淅沥沥从高音转为哼唱。其实潘江受的苦倒真是不多,他是轻犯,又无前科,关在一起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都说不出自己进来的理由,不是那种杀人越货不要命的重犯,相互之间有怜惜之意,相处倒都还不错。刚进来时,自然有些初进宝山的拳打脚踢,几天之后,大家见他老实巴交,各自都露出柔缓的一面,诉说着自己进来的倒霉过程。但牢里毕竟不比外面,吃得差,住的地方也如猪笼,潘江面色不好是最正常不过了。陈梅姑神经敏感,觉得潘江已经受过非人的待遇,甚至他安慰的话,也是违心说的,她紧紧瞪着潘江的头发,觉得那是一团假发罩在头上,若不是假的,怎么会那么白?一定是,一定是假的,那头发肯定被拔扯光了。
潘江交代宏万要照看好弟弟、母亲和爷爷,宏万嗯了一声,才想到,原来自己已经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一抽掉,房屋就倒了。潘江说:“我的判决已经正式下来了,要关一年,表现好还可以提前出去,你们在外面就不要乱败钱了,没用的,白白送钱给人家花。家里欠了不少钱了吧?能省就省点,省下了,早点还人,不把钱还人,心里总是结着一块硬石。”陈梅姑一听还有一年,又失控,潘江闭上眼睛,叹了一声:“你回去打针养病就是,想那么多!不是你想的问题,你也想。我的命硬着,还死不了。”陈梅姑还要再说,狱警第二次提醒时间已到,让潘宏万与陈梅姑离开。陈梅姑赶紧扔出一句:“你睡觉要捂着你的头发,千万别让人摸你的头发。”看着老婆儿子走出去,潘江才悲从中来,几欲痛哭失声。站起身时,血液流通不畅,脑子一眩,眼前一花,他缓缓跟着狱警走回自己的狭小的房间。陈梅姑的话像是带着引力,引得他的手不自禁摸着自己的头发,他轻轻挠了一挠,居然扯掉好几根,其中有三分之一闪着银白光,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头发竟花白成了这样。掉了头发的毛孔瞬间敞开、放大,有凉风从毛孔吹进,头顶好像破了几个小洞,风竟似有呜呜的回旋,他随着那回旋打着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