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教练舍不得让厄尔离开,他说这只熊是当后卫的材料;但父亲告诉爱荷华巴布,家里的饭钱和他的学费全得靠这只熊。因此一天晚上(正当纳粹进占波兰之后),空气中浮现第一丝秋意时,母亲和父亲在得瑞中学的运动场上吻别——就在爱荷华巴布家的后门。
“好好照顾你爸妈,”父亲对母亲说,“我会回来照顾你。”
“!”弗兰妮老对这段有意见,她不喜欢。莉莉也会打个哆嗦,直皱鼻子。
“闭嘴,好好听故事。”弗兰克总是说。
至少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先入为主的成见,因此可以清楚想见父母亲是怎么接吻的——非常非常小心——巴布教练在一边逗熊玩,免得厄尔以为他们吃什么东西不分给它。在厄尔身旁接吻一向危机重重。母亲对我们说,她知道父亲一定不会出轨。如果他敢亲别人,熊一定会扁他。
“那你有没有出轨?”弗兰妮又用她露骨得可怕的语气问父亲。
“还用说,当然没有。”父亲说。
“骗鬼。”弗兰妮说。莉莉看来颇为疑心,弗兰克则左顾右盼不发一言。
那是1939年的秋天。母亲还不知道她怀孕了——怀弗兰克。父亲骑摩托车沿东岸而下,寻找有大乐队、宾果游戏和赌场的度假地,随着季节变迁愈来愈深入南方。1940年春天弗兰克出生时,他跟厄尔正在德克萨斯,和一支名叫“孤星”的管乐队巡回演出。熊在德州很受欢迎,但某晚在渥斯堡有个醉汉想偷三七印第安,没看见跟车子锁在一起睡觉的厄尔,结果德州政府裁定父亲要付医药费。此外,一路驾车回东岸迎接他第一个来到世间的孩子,更是花掉不少钱。
他回到得瑞镇时,母亲还在医院里。他们给孩子取名叫弗兰克,因为父亲说他们永远要对彼此、对这个家“坦白”(frank)。
“!”弗兰妮又叫。但是弗兰克很骄傲他名字的由来。
父亲留在得瑞的时间只刚好够让母亲怀第二胎。然后,他又带着厄尔远征弗吉尼亚和南北卡罗莱纳。7月4号那天,他们在鳕鱼角的法尔茅斯闯了祸被赶出来,只得回得瑞休养生息。在独立纪念日游行上,三七印第安有个轮轴坏了,有个来自兀鹰湾的救火员好心帮父亲修理,结果把厄尔惹得发飙。那人不幸带了两只以蠢笨著称的达尔马希亚犬,而它们果然也不负宿名,不知好歹地向侧座里的厄尔挑衅;厄尔利落地一掌斩掉其中一只的头,把另一只笨狗追得逃进奥斯特威尔男垒队的游行队伍。结果一阵大乱,伤心的消防队员拒绝再帮父亲的忙,当地警长便把父亲和厄尔送到城边。因为厄尔不肯坐车,这一趟走得奇慢无比——厄尔待在摩托车的侧座里,让人拖着走。他们又花了五天,才找到零件修引擎。
更糟的是,厄尔对狗上了瘾。为了不让它养成习惯,巴布教练试着教它别的运动,例如捡球、前滚翻,甚至仰卧起坐——但是厄尔年纪大了,也没有巴布教练锻炼体魄的狂热。厄尔发现,要伤一只狗用不着跑,只要耍点花招——它的花招可多了——狗自己就会扑过来。“那就完了,”巴布教练说,“它会变成怎样的一个后卫!”
所以父亲总是把厄尔锁着,尽量让它戴上口罩。母亲说厄尔很沮丧——她觉得老熊的心情愈来愈坏;但父亲说它才不沮丧。“它只是在想狗而已。”父亲说,“跟摩托车粘在一起它最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