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马鞭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鞍。平日里大家共用一匹马,但鞍却绝不混用。卡西刚从外面回来,斯马胡力就急着要去赶羊。而要赶的只有两三只,跑得又不远,一会工夫就追回来了。但就这么一会工夫,他也要卸掉卡西的鞍换上自己的,又套又拽又捆又系又扣又拉。不辞辛苦。鞍非常沉重,何况还有马嚼子、马笼套、马肚带等一整副装备。在我看来,换个马鞍麻烦得要死。
有些牧人的马鞍也总是被极力地雕琢,描金镶银,争奇斗宝,但那是有钱人家的马鞍(那样的马鞍不用时也会供放在房间的显眼位置)。常见的则都是普通的红漆木鞍,上面搭一条叠起来的薄毯。
只有骑马的时候才给马上鞍、戴笼套。平日里马儿们都空身轻行,优哉游哉四处食草上膘。
还有一样事物与马关系密切,那就是马绊子。一般都是羊毛绳编的,呈“8”字形,两个圈上都有活口,用木销子别着。暂时不用马的时候,就给上了绊子,让它到处吃吃草喝喝水什么的(除非去到人多热闹的地方,或停留时间非常短暂,一般是不会拴马的)。
上了绊子的马,一小步一小步地四处瞎逛,虽然活动自由,却绝对没法走远,走远了也容易追回来。虽说是限制行为的措施,但依我看,马是非常乐意被绊起来的,大概它也知道那总比被拴起来强。它一看主人解下绊子(一直被挂在马鞍旁)弯下了腰,就晓得要干什么了。赶紧很配合地挪挪蹄子,使左边的前腿和左边的后腿靠拢了。这样,很轻易地就被绊住。
很多粗心大意的人,到了地方直接将它们拴起来了事,一拴大半天。而拴的地方又没什么草,就薄薄的一小片。马儿仔细地啃着那点草皮,委委屈屈,把鼻子挤得皱皱的。我都想帮它挪一挪,拴到一个草厚的地方去。
我很喜欢给马上绊子,满足于一种奇妙的沟通——它是顺从的,而我是坦然的,我们都不存戒备之心。
一开始是大家帮我做这种事。我旁观几次后,就自个去做了。当大家突然看到李娟蹲在马肚皮下,已经套好了一条腿,正用力握着马的另一只蹄子拼命地又拽又拉时,吓得要死:“李娟!马踢你!”……被踢当然很可怕,但它干嘛要踢我?我又没惹它。马也莫名其妙。它想:动作这么慢,真笨。为了帮助我,它又把两条腿靠得更拢一些。
马总是很辛苦的,所以结束完长途跋涉后,一到地方就要喂它一些好东西,是犒劳也是表彰嘛。所谓好吃的东西,一般会是黄豆、玉米粒之类。为了防止别的牲畜和它争抢,就把这些好东西装进一只布口袋,再套在它的嘴上,系在它脑袋上,由着它好好地吃独食。
那个布口袋完全兜住了马的嘴脸,马要做的只是张一张嘴。它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仔细地嚼啊嚼啊,越吃越少,渐渐就够不着剩在袋底的最后一点苞谷粒了。那时,它就甩一下脑袋,令苞谷粒跳动起来,然后赶紧张开嘴接住几粒。于是就这样边甩边吃,一直到口袋轻飘飘地完全空掉为止。
真聪明!故事里那个脖子上套大饼的懒人,够不着时都不晓得转一下饼。
吃饱了没事干的马,则会原地站着,一上一下极富节奏感地晃动脖子。一顿一顿,猛地点头状。不知又是什么道理。难道是在帮助消化?
有的马吃饱了则会在草地上满地打滚,四蹄朝天,一扭一扭地蹭背。蹭半天才翻身起来,浑身一抖擞,把毛发抖顺了,一副舒服得不得了的样子。
之前常常纳闷为什么有些马的背上怎么会糊有牛粪,牛能站那么高吗?原来是打滚时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