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三月的晚上,正好是星期六。狄安记得特别清楚,因为他刚在电话里跟弟弟狄静大吵了一个小时。弟弟死活都要来深圳“闯世界”。狄安气得肺都要爆炸了,狠狠挂了电话,直奔酒吧。正好赶上点,狄安背上吉他就上了舞台。周六的“天堂”还是很热闹的,尽管这个城市有很多可以寻找一夜情的欢场,但总会有那么一些热爱摇滚的男人女人准时进入“天堂”,在高分贝的鼓点中寻找他们心中的天堂。这一点总是让狄安感到欣慰,这个城市并非只有传说中的一夜暴富和寂寞批发,这个城市也有非常棒的摇滚爱好者。
那天晚上,狄安也唱得很尽兴,从崔健的《不是我明白》到黑豹的《脸谱》到美国的Eagles乐队的Get Over It,再到郑钧的《灰姑娘》。就在狄安跟身后的鼓手黑哥商量着再来首猛烈的歌曲时,服务员递来一张纸条。此时,黑哥的鼓槌已经下去了,狄安没有来得及看纸条内容就蹦了起来:“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唱歌的时候,下面的观众写上来的纸条无非是两种情况:点歌和评论。点歌最多,占百分之九十左右,评论的大部分是说“牛逼”,少部分是说“假摇滚,下去吧”。不管是说“牛逼”还是“假摇滚”,狄安是从来不在意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什么。
唱完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狄安打开手里的纸条,借着打在话筒上黄色灯光,看到一行字:
“你好,你很像我的弟弟,他也是摇滚歌手,也闯过深圳,可惜已经死了。张温馨。”
狄安愣了很久。这是谁啊,说的都是这么不吉利的话,乌鸦嘴啊。狄安不是说,这张纸条是在诅咒他,而是因为他的弟弟狄静也要来深圳,而且也要玩摇滚,狄安觉得这张纸条在诅咒弟弟狄静。不听话的狄静啊,让人操心的弟弟啊。
想到弟弟,狄安就没什么心思唱下去了。狄安说完“再见”后,第二张纸条又上来了:“如果可以,十二点半,我在酒吧外的车里等你。车牌号是588。张温馨。”
狄安咬牙切齿地走到酒吧外,果然看到588就停在路边,而且还是宝马BMW。狄安最讨厌的就是开宝马的女人,因为BMW最早的时候就是“巴伐利亚发动机工厂”的缩写,格雷说得更绝,认为BMW是Business、Money和Woman三单词的缩写,即生意、钱、女人,俗到家了。
张温馨留给狄安的第一印象是红得如鲜血的裙子,鲜艳的红把她的整张脸都淹没了。车里的张温馨笑着同狄安打招呼,纸条是我写的,进来车里聊聊。
张温馨笑的时候,左边的脸会有酒窝,遗憾的是,酒窝里有颗黑痣,像一只蚂蚁掉进了旋涡,一会儿浮出来,一会儿陷进去。这一点让狄安觉得很好玩。
张温馨是个香港人,因为她的宝马车上有两块车牌,一块是香港那边的黄色车牌,一块是通行大陆的“粤Z”蓝色车牌。一直以来,狄安对香港人就没有好印象。坐进张温馨的车里,狄安板着脸说,怎么给我写这个纸条?
张温馨用了两分钟的时间,就把她弟弟的故事讲完了:她弟弟是香港朋克摇滚乐队“K-base”的主唱,曾在深圳几个大型酒吧表演过,但后来不幸卷入黑社会,被蛊惑仔乱刀砍死在旺角街头。
狄安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在车里没待上十分钟就推开了车门。张温馨要了狄安的号码,并立即拨打过去说,这是我的手机,有事可以和我联系,我会经常来看你演出的。
这就是狄安和张温馨第一回打交道。狄安看着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想了想,还是把号码给储存了起来。狄安作了个恶作剧,姓名写成“有钱女人张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