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柔声道:“我陪你去吧。”
“嗯?”我愣了一下。很多人对于去公墓的事,都有些避讳。
苏和点头,重复了一遍:“我陪你去。”他的笑容很温暖,是会让人鼻尖发酸的那种温暖。
“好。”我别过头去,只要一回家,我就特别容易被感动。
苏和发动汽车,关上顶篷,笑着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我应了句。
“其实,我这个人特别懒,睡晚了早上就起不来。”他笑着说,“我小时候赖床可厉害了,我妈拿锅敲我我都抱着被子不肯起来。”
“那怎么办?”我问。
苏和又转过头对我眯眼笑了一下,“我妈唱歌啊。”
“唱歌?”
“嗯,你没见过我妈,她平时看起来是多么严肃正经的一个人啊,但是一唱歌,那个跑调跑的啊,能让我汗毛都竖起来。她发现了我怕她唱歌后,早上叫我起床就站在我床边唱歌,唱不到一分钟,我一定起来。”
我笑了出来,苏和看了我一眼,也跟着笑,眉眼弯弯的,如小学写作文经常写到的天上的月牙。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最讨厌早起了,我妈也总是千方百计要把我从床上挖起来,跟我斗智斗勇的。那时候我恨极了,总有起床气,可是你看现在,再也没人叫我起床了,我又难过了。”我笑了笑,“你说人是不是都很贱啊?”
苏和手臂又伸过来,轻轻放在我的头顶上,没有说话,就是笑,温柔地笑。
这一夜睡得很好。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爸爸起得更早,做好早饭,还给我准备好了一束康乃馨。
花是他自己种的,妈妈走后,他的感情都寄放在了这些花花草草上。
临走的时候我跟爸爸告别,我们去公墓回来后就直接回上海,不回家绕了。爸爸点头,送我们出门。
他的头发比上次来又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似乎也不多不少添了几条。我给了他一个拥抱,让他照顾好自己,说我有空就回来看他。他则叮嘱我多吃点,别太瘦。
苏和也跟我爸爸告别了一下,并跟他老人家保证一定照顾好我,下次见面一定让我增重五斤。
对此,我不置可否。
爸爸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离开,一直到过了转角,才看不见他的身影。
我放下了本在用力挥动的手,开始找纸巾,哭了个稀里哗啦。
我其实不是那种爱哭的人,连少不经事时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打输了都不会哭,可是一看到亲人关切的眼神,听到他们的叮嘱,就会忍不住掉眼泪。而且年纪越大,越是脆弱,这事真是控制不住。
我哭得很没形象,还绝望地想,反正在苏和面前早就没形象可言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
谁知道这厢我哭得一塌糊涂,那厢苏和就笑起来了。他一笑,我就哭得更凶了,我哭声一大,他就笑得更厉害。于是我愤怒了,也不哭了,就是死命瞪他。等他终于感受到了我眼神中的杀气,收敛起来,才忍住笑说:“娜娜乖,不哭啊,哥哥给你买糖吃。”
我呸!谁比谁大还不一定呢!我很没素质地把擦过鼻涕的纸丢在他身上。
苏和也不介意,又伸出他的爪子来揉我的头发,我“啪”一声拍掉。莫不是这厮摸上瘾了?
“不要闹,乖。”苏和轻声说,“娜娜,你看今天天多蓝啊。”
清晨时分,山里还有些湿湿的雾气,绿得像能滴出水来。太阳初升,天空一洗如碧,空气中仿佛蒸腾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倒颇有些误入仙境之感。
只是,这不是通往仙境的路,而是墓地的。
我的母亲就葬在青山环抱的地方,不知她可曾想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