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这一天要祈祷4次。从辛苦的农活中解脱出来,大家把去教堂“唱歌”,当成一周一次的例行聚会。
临近中午一点,村民陆续集中。他们多是一副休闲的装扮,穿着拖鞋,背着黑红条纹的民族背包,女人用绑带背着孩子,老年妇女喜欢戴着改良的“红军帽”,灰色或者蓝色——这是当年红军长征穿越此地留下的印记。还有2个中年男子穿着警服。我发现很多村人喜欢穿这种仿造的老款警服,不知道是否为了给礼拜日增添一丝威严感?
布道台前的闭路电视,放着制作成MTV的赞美诗,加入了新潮的电子音乐伴奏。老姆登村的村长老兰宝,打着拍子、很内行的对我说,“这是小三和弦。”
小黑板上,用傈僳语写着今天赞美诗的指挥者和《圣经》讲解员的名字,讲解员由礼拜长或者精通《圣经》的村民担任,有资格担任的村民,至少初中毕业,或者在教会学校高中毕业。
教堂一共26排。一排可以坐20个人。女人坐左边,男人坐右边。大家有说有笑,打着招呼。各家的狗也在长椅下穿梭。此刻,教堂俨然成了村里人的社交中心。
1点钟,一个穿白色衬衣、领子发黑的消瘦男子,走上讲台。“102页”,白衬衣用短促的汉语说了两遍。教堂安静下来。
第一首赞美诗,穿透了一片悉悉索索翻书的声音,就在这间空荡的房间骤然响起,毫无征兆击中了听者。男人的沙哑低声部,年轻女子高亢的的高声部,还有老年人含混不清的呓语,起初从各个角落蔓延、寻找、汇合,这些显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奇特的音质。我彷佛置身一个真空世界。
纪录片《废城》中,我第一次被这天籁之音震撼:《哈利路亚》的混声大合唱,从这些没有受过正式音乐训练的怒族妇女口中唱出,冲破雨雾,在怒江上空激荡。《废城》导演赵大勇告诉我:“我把镜头长时间聚焦在她们的脸上,试图读懂歌声背后隐藏着什么?是苦难,还是虔诚?宗教对于她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1点10分,女人已经坐到了第10排,而男人只有5排。郁伍林在家睡觉。郁伍林的妻子抱着小女儿坐在后面,每次听到赞美诗,女儿就会睡着。
“尤纳”李继才走上讲台。他脱掉了昨晚的红夹克,穿着一件蓝衬衣,怒族人特有的油亮卷曲的黑发梳得很整齐。他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托着腮,目光炯炯地看着台下的听众,气质不像农民倒像“百家讲坛”的教授。
54岁的他对《圣经》的解释和现实结合得很好,“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谁会没有错误呢?即使是刚出生的婴儿,饿了也会咬痛妈妈的乳头。所以,谁能说自己纯洁如水呢。”说的是怒语,听众会心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