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些天生热爱“历史”的人来说,只要“历史”这个词还存在,它本身就是一种能量无尽的兴奋剂,无论“历史”在时髦的思想家那里被视为“旧的”、“新的”,抑或是根本就不存在。
在20世纪80年代,历史学家们遭受了哲学家们的嘲笑,前者被告知:“历史学的秋天到来了。”在艺术史学科领域,早在1987年,汉斯?贝尔廷(Hans Belting,1935— )就写出了一本直到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才让中国艺术家、批评家以及艺术史家开始重视的著作《艺术史终结了吗?》(Th?e End of the History of Art?)。基于西方国家的艺术现实和艺术史学科的状况,贝尔廷提醒艺术史家们:一种线性的、貌似有规律的历史记录方式应该终止了,因为人们遭遇的艺术现实已经处在交错发生并缺乏分类学意义的状况:没有边界,没有逻辑,甚至没有时间,因而也就没有历史。从2006年开始,汉斯?贝尔廷以“全球艺术”(Global Art)这个概念,来分析1989年“冷战”结束之后发生在全球范围内的艺术状况,他与他的同仁试图对发生在不同国家、地区、时间、文化、经济、政治背景下的艺术进行更加富于开放性的观察。
但是,如果我们共同使用的文字(无论是中文、英文,或是别的文字)继续保持着文明的基本惯性,继续保持着使用它们时所给出的知识语境以及对语境本身的警惕立场,我们都会在开放性地了解新知的同时,坚定自己的个人判断与知识书写。事实上,类似贝尔廷的观点提供了对艺术史“开放”、“流动”以及“多重解读”的理解空间,而不是让人们始终飘浮在相对主义的白云之上。
在一个网络的、多种媒体复合传递信息的时代,我们自然可以去利用所有的方式与路径传播我们的思想,书写历史同样如此。我当然知道,对于那些需要通过现场进行观察的艺术现象,传统书写方式已变得非常困难:我们如何去描述和分析在时间中呈现的一件通过综合手段完成的作品?那些没有经历过现场的观众将对我们书写历史的文字如何进行阅读和给予判断?新技术正在以每分每秒的速度呈现出它不断翻新的面貌,于是,当处在不同的空间和时间,通过不同的手段操纵虚拟平台与技术载体的艺术家和合作者在共同创作新艺术的时候,我们能够如何有效地去描述那些新的艺术生产过程与成果?
每一个艺术史家接受着他自己的知识背景的影响,接受着他所感知到的语境(社会、环境以及个人经验)的影响,当然,也接受着不断变动的艺术现象的影响。知识——如果有的话——本身因其特性而没有限度。可是,文明的衍生要求我们必须去完成的判断却是有限度的。这就意味着,作为艺术史的写作者,一旦确立了写作的目标(“历史”是我的兴奋剂),我就不得不去确定书写的结构与体例。于是,一个属于个人眼中的艺术史就这样开始塑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