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祈时枪声响了。似乎城市某处又开辟出一片战场,枪声响得又密又急。所有的女孩儿都一动不动,似乎想挺一挺,把枪声引起的不祥和焦虑挺过去。
中午,去安全区筹粮的法比回到教堂,粮没拉回来,坏消息带回来了。马路上中国人的尸体有三四岁的,也有七八十岁的,一些女人是赤着下身死的。炸弹在路面上炸出的坑洼和壕沟,都用尸首去垫平。凡是听不懂日语呵斥的,凡是见了枪就掉头跑的,当场便撂倒,然后就作为修路材料去填沟坎。学生们早上听到的、那阵长达半小时的射击,安全区的国际委员们怀疑是日本军队在枪决凌晨投降的中国军人。法比说完,对女孩儿们强笑一下,又看一眼英格曼神甫,他的意思是,神甫的判断出错了,这样的血腥局势一两天之内怎么会回归秩序呢?
这是午餐时间,原先供神职人员用餐的长餐桌两边挤坐着十六个女学生。英格曼神甫自从女孩儿们入住教堂,就招呼陈乔治把他的两餐麦片粥或汤面送到自己寓所,他相信威严要靠距离和隔膜来维持;和女学生之间,至少要隔一块草坪的距离。但这天他一听说法比·阿多那多从安全区回来了,便放下麦片粥跑过来。
“所以,粮食和水是最致命的问题。因为我们收留了十几位女士。”法比说。
“乔治,”英格曼开口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陈乔治说:“还有一担面粉,米只有一升不到。水就是洗礼池那一点儿……嗯,不过还有两桶酒。”
法比瞪了陈乔治一眼,难道酒可以洗脸、洗澡、洗衣?难道酒能泡茶,能当水煮饭下面?尽讲些不相干的屁话!
二十岁的陈乔治也委屈地回敬法比一眼,水少了大人你可以多喝点酒,反正你喝酒跟喝水似的。
英格曼神甫居然说:“比我想象得好。”
“一担面粉这么多人?两天就喝西北风去!”法比发着小脾气对陈乔治说,怎么办呢?他又不能对神甫发脾气,把该神甫听的恼火语言让陈乔治受去,所有人受不了的气都会让二十岁的孤儿陈乔治受。
陈乔治接着英格曼神甫的话说:“咹,还有呢!还有一点儿哈喇的黄油,大人你叫我扔掉,我没舍得!还有一坛子腌菜,长了点绿毛,有一点点臭,吃吃还蛮好的!”这些话他说出来既是表功,也是拍马屁,还是给神甫鼓劲。
“两天之后,局势一定会平稳下来的。相信我。我去了日本好几次,日本人是世界上最多礼、最温和的人,他们不允许花园里有一根无秩序的树枝。”英格曼神甫说道。
学生们虽然从童年就接受英文教育,但是听英格曼神甫的英文她们常常会漏掉词汇,他的声音太有感染力了,足够她们忘怀,因此,把具体词汇就错了过去。
英格曼神甫刚走,从厨房里发出翻箱倒柜的声音。
陈乔治一面问:“哪一个?”一面急着往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