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抬手一拂,冷冷道:“当不起。”说罢摆袖合掌,往后院慢慢踱步而去。
郁行之无奈一摊手,温言宽慰持盈道:“你去照料西辞便好,今晚就宿在这儿,我自与顾相知会,只说是我与你二人有事相商。”
原本西辞就不欲众人得知他的确切病情,郁行之这番行事也合了持盈之意,她颔首道:“多谢七哥。”
“九妹何必与我这般客套?”郁行之笑意温煦轻软,恰如庭内日光浅流,温暖又难以捉摸。
持盈报之一笑,低垂眼帘,盖住眸底滑过的深深寒意。
西辞还在昏睡,似是睡得不甚安稳,眉心微微皱着,薄唇抿成一线,透着一股子苍白,就连皮肤都是惨白里透着病态的淡青,细细看过去,几乎都能看清根根血脉,方才咯血时溅上的血滴,犹如灼灼桃花,鲜艳得惊心动魄。
持盈用热水绞了帕子,动作轻柔地给他擦着脸上溅上的血迹。她素白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西辞瘦削的脸颊,感觉到他适才冰冷的面颊上已有了淡淡温热,鼻间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平稳得让她安心不已。
拭去脸上的血渍后,持盈捧着西辞的手,小心翼翼地继续给他清洗着手指间遗落的鲜血。原本凝结住的鲜血渐渐散开在热水里,晕出一圈圈深深浅浅的红,到最后连整块帕子都成了粉色,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这是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皮肤晶莹玉润,指甲修得整整齐齐,保养得极好,指腹上薄薄细茧,掌心纹路细密地缠绕在一起,隐隐散着冷汗,却是透露出了主人身上的衰弱。
持盈伸出十指扣紧西辞的手指,静静坐在床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时时皱眉的睡颜,无数次想要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细纹,却又怕惊扰了他的安睡而作罢。
屋里熏着极淡的沉香,持盈支手靠在床边,挨着挨着就慢慢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年少的西辞。
那还是他十一岁的时候,被送进宫与郁行之一同读书。
西辞早慧,记性又极好,故而不愿乖乖上课,常与郁行之一道逃了太傅的讲学,跑去御花园里捉蚱蜢。每每捉到一半,郁行之都会发现西辞已然没了身影,只有自己一个人蹲在草丛里一脸茫然。
那个时候,西辞定是去长生殿寻持盈去了。长生殿外有一道高高的围墙,围墙外有一棵又高又粗的桃树,已经有了很多个年头。因长生殿有人把守,外人面前翩翩风度的小少年,每次都是爬上桃树借力翻过围墙跳进长生殿,持盈带着挽碧在另一头候着,看着他又爬又跳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紧张且开心着的。
到后来,西辞长大了,会耍心眼了,就买通了长生殿的守卫,光明正大地从殿门进去。持盈少了那份担心,却又无比怀念那时的心情。孩子一样单纯的西辞,会为她爬树翻墙而来的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