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男士说了什么笑话,那姑娘笑得花枝乱颤,一身白肉在餐厅橘色的灯光下波涛滚滚。
我率先收回注目礼。每次看到胖女人,我会不自觉地回避——她们代表着我的过去。而今我体态窈窕,看到她们,却仍旧会有种羞耻感。
象腿姑娘未必有我当初的分量。我胡思乱想着,一抬眼,正好跟白雪的视线碰了一下。她蹙着眉,审视,犹疑。
“她不该穿短裙。”我飞速发表一句评论,心跳如鼓。
白雪轻笑道:“可以去做抽脂手术。”
她果然熟悉各类整容项目!
她换了个话题,神态轻松,滴水不漏。我感到内心平静了些。前面那一瞬,我几乎认定她已想起我是谁,但现在,我搞不懂她是没认出我,还是假装不认识。也许更大的可能是,她只是暂时无法把我跟她记忆中的胖妞重叠。
齐轩和马克不知在谈论什么,或许跟公事有关。我朝他俩望去时,马克礼貌地冲我笑了笑,右颊露出一个酒窝。
我也有只酒窝,很浅。
白雪拨拉着盘中一堆切成细丝的蔬菜,挑出两根细白的洋葱丝,对我说:“记得吗?初中时上生物课,两人一组,在显微镜下看洋葱鳞片叶。”
我没吭声。记忆支离破碎,也许当年我是跟白雪搭档做这个实验,也许不是。
“洋葱的表皮细胞是什么样子,你一定有印象吧?”
我摇头。白雪的问题很平常,语气却不软和。为了缓和气氛,我努力绽开笑容。齐轩和马克停止了两人对谈,似乎想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
“你的房子多少钱一个月?”白雪却嫣然一笑,换个话题朝我发问。
她显然以为我是租房而居,这样也好。
“一千五。”这不算撒谎,每月还贷数额差不多是这个数,我已还了两年多。
“没跟人合租?”
“我一个人住。”
白雪笑了,看看齐轩,眼神意味深长。
我的手被齐轩在桌下轻轻握住。餐厅的空调打得太冷,而齐轩的手温暖厚实。被白雪揉得皱巴巴的心绪,在这种亲密偎依的熨帖中渐渐平展。
饭后我们在饭店门口等出租车,齐轩很绅士,拦下一部车,让马克和白雪先走。他紧紧拥着我,在我耳边亲了一下。
齐轩呼出的气息中有淡淡的酒味儿。我被熏晕了。我俩走在马路上,路过一家面包店时,他带我进去,我挑了夹馅儿的青酱火腿芝士面包,他选了金砖。
然后,我俩坐上出租车,齐轩在我耳边低语道:“跟我回家。”
出租车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门口停下。
“等我。”他松开我,走进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店,只用一分钟就回到我身边,手里多了一盒杰士邦。
身体再次被他拥着时,我的每个毛孔都进入了前戏状态。
楼道的声光控感应灯坏了几个,时明时暗的楼梯上,齐轩和我默默无语。开门,开灯,一个典型的出租房呈现在我眼前——沙发、电视、冰箱、还有卧室的大床。三年前,我见过好几套这样的房子,房东们提供的配置千篇一律,家具月租金开价两千以上。
大灯灭了,我们滚倒在床上。凉席特殊的清香味使人产生幻觉,仿佛这是在户外,星光点点,天当被子地当床。
齐轩偎在我胸前,赞叹我比他想象的还要好。我有些羞赧。
“齐轩,其实我以前……”我几乎脱口说出关于我这副身躯的前世今生。
“嘘,”他止住我。“你有过别人,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上上个世纪的人吗?有那个什么什么情结。”
齐轩以为我要向他交代情史。唉,我只好闭嘴。
情欲的满足掩盖了不安,我沉沉睡去,直到突然醒来,看到晨曦中齐轩微笑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俩就着速溶咖啡吃早餐时,齐轩只掰了两口面包就不吃了。
“怎么了?要不我们换一个?”
他摇摇头,问我有没有吃过一种老式面包。
“小时候不觉得怎样,后来却再也没吃到那样好吃的面包。”
我笑着说齐轩一大早犯了怀旧病,却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齐轩吃到当年一样好味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