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靖华对这个话题颇有研究,他说即便没有人肉搜索,你跟一个漠不相关的人也很容易取得联系。六人定理你知道吗?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取得联系只需要六个人。如果你想联系上他,你可以找一个最有可能和他有联系的亲友,然后他也照样去找下一位亲友。那么,一共需要六个亲友中转,就能找到对方。不论他是俄罗斯富豪还是美国总统,就算他生活在撒哈拉,只要真心找,准能找到。
我由衷佩服。董靖华虽不年轻,市面上流行的资讯、知识,他大致都知道。
“任何人都没法隐身,只能像那只鸵鸟,头埋在沙窝里,屁股却露在外面。”董靖华侃侃而谈。像很多搞推销出身的人一样,董靖华口才一流。
但我还是决定做鸵鸟,假装这封邮件并不存在。
中午收到齐轩的短信。他明天返回,问我需要点什么。我回复不需要,人回来就好。
整个下午我都想找机会开溜,未能成功。
下班后我直接回家,随便啃了两只梨当晚饭,随即开始做老面包。发面过程很顺利——饶是如此,直到半夜两点多,老面包才出炉。
我揪了一块尝尝,似乎没有上次做的好吃,酵母粉放多了,口感略酸。总体来说仍可算成功。
面包装在保鲜袋里,外头又套了一只纸袋。为了不使它在上班路上被压扁,我精简了包包里的物品。进公司后我把面包取出,藏在平日放饼干零食的那层抽屉里,又嫌那儿不透气,把桌面三层文件篓整理了一番,在最底层的塑料篓表面铺了一张A4纸,面包搁上去,正好。
齐轩是中午的飞机,直到下午三点半我还没接到他抵达的通知。电话打过去,他语气怏怏的,告诉我飞机晚点,再过一个钟头才能登机。
办公室窗外,是晴朗的天空。我低声咒骂了几句航空公司,悻悻然挂掉电话。
下班前齐轩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我预料到这个结果,早就拿出一张图纸,一边加班画图,一边等待。
六点半,电话通了。
齐轩疲倦地说:“算了,灰头土脸的,又赶上下班高峰期,明天再见吧。”
我说:“很久没见了,让我看看你。”
齐轩笑了笑,没再说扫兴话,跟我约在一家馄饨店碰头。
刘师傅砂锅馄饨是一家新近崛起的小吃店,接二连三开出很多分店,但以一分店最为出名。不知是不是扩张太快管理跟不上,各家分店出品的砂锅馄饨,口味区别很大。有些店的骨头汤滋味浓郁,馄饨馅儿也很鲜美,比如离我家三条马路的大卖场底层那家刘师傅分店,明显比齐轩住所附近的那家店的东西好吃。
我希望把见面地点约在家附近的馄饨店里,齐轩无动于衷,只说,那家的味道怕是赶不上一分店的。
八点多我们终于面对面坐在馄饨店里。砂锅冒出的热气没有模糊我的视线,齐轩看上去疲倦极了。
“还是喜欢吃上海的东西。”齐轩吃一只馄饨,又连喝几口汤。
他的头发又厚又长,需要去理发店修剪。他的衬衫皱巴巴的,前襟上有一小块黄色的污渍,不知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他握着汤匙的手,指甲长长的,食指指甲中还有一线黑色的污垢。他的每个汗毛孔都散发着风尘仆仆的味道,这是一个典型的出过长差的男人。
“累坏了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原谅了齐轩的不解风情。
吃好馄饨,我从包里取出那只纸袋。“给你明天当早餐。”
齐轩接过去,“嗯”一声,冲我笑笑。
我说:“要不先尝尝看?”
“刚吃饱,明天再吃吧。”
“回去放冰箱里,明天吃之前微波炉转半分钟。”我顿了顿,“跟外面卖的不一样,我自己做的。”
齐轩愣了一下,说:“你不早说!”他把纸袋打开,剥开保鲜袋,先把面包送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好香啊!黄油味很浓。”
齐轩仔细端详这只面包,我在等待他窥出端倪。
他掰了一小块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看这块缺了一角的面包。他说:“老式面包?”
齐轩注视着我。“你做的?”
我点点头,按捺着得意。“当然。你不是想吃这种面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