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时,他却直起身退后了。先前的笑容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邱霖江早已恢复成最初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硬冷的气息充盈周身。不理会赵如蕴,略微提高声音,他唤道:“不言,带赵大小姐上车!”
不言是邱霖江的贴身随从,人如其名,亦如其主,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寡言少语。听到邱霖江的喝令,他从巷子口的阴影中现出身来,干脆利落地一声:“是!”
三两步走到赵如蕴身后,不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赵大小姐,请跟不言先上车。”
赵如蕴怎会肯依,她往不言的反向大退几步,对着邱霖江不闪不避地急声道:“你们这样是绑架!”
“绑架?”他的眉头起初一拧,眉心纠结成一个旋儿,随后却又舒展开来,“赵大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这可是令尊令堂的委托。”
说完,邱霖江似是刚想起来一般,“哦”了一声后道:“对了,我想你也许还不知道吧?你父亲想同我们邱家合作,打开在上海的生意之门。所以,令尊携着令堂和令妹也从双梅来到了上海,怕是已住了几近一个礼拜。”
赵如蕴先是一愣,而后眼看着自己终究无处可避,她心下一顿,片刻后张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好,我跟你们走,但在这之前可不可以……”
“不可以。”未等她说完,邱霖江已然不容置喙地打断她。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就这么望着她,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小巷子里显得那么清晰,“如果你想先去找沈清赐,很抱歉,不可以。”
说罢,他侧过头,目光不再看她,只道:“不言,你带赵大小姐先上车。”
至于他,还有事情未处理完。
暮色已深垂,大都会的门也早就关上。然而就在万籁即将俱静之前,一股似乎夹带着暴风雨的不平静席盖了整个大都会。
邱霖江站在舞池子中央,后头跟着一众手下。因为刚从外面进来,他的头发淋过雨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丝毫不理会脸上未干的雨水,邱霖江抬颌:“你是这里管事的?”
琴姐儿原本已经睡下,此刻匆匆忙忙地从里间赶过来,旗袍扣子都没来得及扣好。她一边拢着披散开的头发,一边堆着笑,热络地应道:“哟,这位少爷真真是一表人才、仪貌堂堂呀!可惜现下太晚,咱这大都会已经打烊了。少爷您看,明日我琴姐儿给您留个上好佳座,如何?”
邱霖江眯了眯眼:“你叫琴姐儿?”
琴姐儿不住地点头,那眼睛笑得近乎只剩下一条缝。然而没有化妆,少了那层白墙似的粉,暗黄色皮肤上的褶皱和斑点竟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邱霖江自然也看到了。眼见琴姐儿距离自己只差两步,他颜色一凛,低喝道:“站住!”扫了一眼不远处渐渐聚集过来的莺莺燕燕,邱霖江继续道,“白茉莉和杜鹃,是哪两个?”
大抵是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息太重,抑或是他的语气细细听来竟仿佛带着一股狠戾,琴姐儿到底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大对劲。她不自觉地往后稍稍退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覥着笑脸问道:“这位少爷,您找她们不晓得是……”
他却没有理睬琴姐儿。下巴扬了扬,邱霖江眉峰微挑:“你们可以继续跑,但倒要看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们跑得快。”
不知何时,邱霖江手上竟多出一把枪来,手臂举起正对着最后面两道已经转身欲跑开的背影。明明他并没有加重语气,也不曾发怒,那话语里头却透出让人几乎要渗入骨子里的冷骇来。
白茉莉和杜鹃在下一秒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往日里不可方物的两张花容全都失了色,颤抖着身子不停地磕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少爷,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这一次,被当作空气的变成了白茉莉与杜鹃。邱霖江向右后方微侧身,低低问道:“同如蕴住一间屋的便是她们?”
饶是再不清楚头绪,琴姐儿此刻也顿时明白过来。她双手合掌作着揖,一边浑身发颤,一边又拼命地挤出笑容,那张脸真真是比哭还难看:“这位少爷,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吧!那杜鹃可是、可是我大都会的顶台柱呀!您放心,她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定晓得说那屋子从头到尾就只住着她们俩!”